“我第一次登上阿特萊特號時，它就是這個樣子。幽靈船在船長死亡後，會被迫清空所有能量，船靈也會變成無主亡靈狀態，沒有清醒的意識，直到擁有下一任船長。”
尤無淵拉著嶽陽的手，提著馬燈走在黑黑的船艙裡，
“我知道，我知道，要成為幽靈船長，得通過船靈的考驗，那阿特萊特當時考驗你什麼了？”嶽陽自動忽略自己白撿了明日號的事。
“幻覺，”尤無淵將嶽陽帶進了一間狹小的艙房，裡麵什麼都沒有，“現實與幻覺不停地交叉，我要時刻保持清醒，讓自己不被迷惑。”
尤無淵把馬燈掛在門上，自己席地而坐，嶽陽左看右看，也跟著坐到了尤無淵對麵。尤無淵一打響指，朝外的艙壁上立刻開了一扇窗，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麵。
“阿特萊特在晉升之後，船體也跟著變大。十年了，我都快忘了它最初的樣子了。”
“那現在要怎麼辦？”嶽陽有些擔心，“阿特萊特的力量受損了嗎？”
“確實損失了一部分，主要是船體裡貯存的能量，阿特萊特已經聖者級三星，即將晉升傳說級，現在貯存的能量消失了一部分，需要重新補充。但不妨礙我和阿特萊特使用技能，因為船長和船靈的力量主要來自‘那裡’。”
“我明白，你上次給我講過，”嶽陽點頭，“幽靈船貯存的能量就等於是來擴修通道的，隻要貯存夠了，滿足了晉升條件，通道就能進一步擴大，船長和船靈也因此能汲取更多的力量，變得更強。”
尤無淵淺笑，“你很聰明，這個原理，在詭霧海上很多人想不通，也根本不會去想。他們隻是盲目地跟隨船靈，認為永恒迷霧是能一直賜予他們力量的神。”
嶽陽被誇了有點兒小高興，尤無淵看著他道，“但我上次跟你談過以後，你似乎隱瞞了我什麼事情。你不認為幽靈船的構造，能幫你擺脫意識中的人？”
嶽陽一下愣住了，他又下意識地想逃，可這間船艙太小了，尤無淵就坐在他對麵，伸手就能抓住他，他無處可躲。
“這樣吧，”尤無淵也沒有繼續逼問，“我們來做個交換，我用我的過去，換你的記憶，可以嗎？”
嶽陽有點兒發怔，“為什麼？”
他知道大佬的過去有很痛苦的回憶，締結契約的時候他看到過一些，但他一直不敢詳細去問。感覺稍微碰一下，畫麵中的人就會變得粉碎。
“我想更了解你一些，也想讓你更了解我，”尤無淵的聲音有些低，“但我不會逼你，你可以選擇。”
嶽陽垂下頭，沉默了很久，在虛無的海洋裡，帶著大臉貓麵具的男孩則一直抬著頭，看著縹緲的夜空。
“我，會害怕……”嶽陽終於開了口，“我怕我有一天，會傷害你，傷害彆人。”
尤無淵沒有說話，嶽陽吐了口氣，繼續了下去：“我之前以為，會做壞事的是我意識中的那個人，我都是身不由己的，我是被困住的。可是，我現在懷疑，根本就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沒有什麼意識裡的人，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
“是因為你想起了那段關於天授人的記憶？”
嶽陽抬起了頭，“是，我記起了天授人爬到我腳下的時候，他求我救他的家人，救他的部落。他滿手都是血，爬了兩天兩夜，人已經馬上要氣絕了。我原以為自己的意識是被封禁的，可其實並沒有。我當時是能救他的，我也能救他的家人，但我不願意。我在憤怒，在生氣，我討厭他們。那時的我，想讓一切都毀滅。”
“為什麼？”
“他們背叛了我！”嶽陽再一次沉浸在了遠古的記憶裡，“那個天授人叫阿木，我們曾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我遊蕩到那個部落時，他收留了我，我們一起打獵，一起烤肉，一起戰鬥，我還替他向部落裡最美的姑娘表白。看著他結婚生子，看著他成長為部落裡最強大的戰士。”
嶽陽垂下了眼眸，“後來，他越來越忙，跟部落裡的長老們每日商議大事，不斷的與其他部落爭奪草原，爭奪獵物。部落裡每天都會死人，死屍越積越多，在一場連綿了半個月的大雨後，終於爆發了瘟疫。”
“在那麼原始的年代，瘟疫一定會死很多人。”
“是啊，原本是該那樣的。可是並沒有，我救了他們……”嶽陽轉頭看向舷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麵變成了一望無際的草原，人們圍著篝火載歌載舞，慶祝瘟疫的消失。
“我以為自己做了正確的事情，可是時間一長，就有人在部落裡散布流言，說我是巫妖。因為我跟阿木的關係，阿木本來該成為下一任天授人的時候，被長老們阻止了。”
“是有人故意的？”
嶽陽垂下了頭，“應該是的，當時部落裡，天授人的候選人不止阿木一個。我怕連累阿木，連夜逃出了部落，躲進了山裡。天授人的儀式，所謂的弑神，原本隻是需要證明自己的實力，祭壇上可能是某種野獸，或是某個俘虜。我以為，隻要過了儀式，我就可以回到部落去了。所以，我一直在山裡等著，等著阿木來接我。”
尤無淵心中一痛，他瞬間就明白了，“他騙了你？讓你成為了祭品？”
嶽陽又無意識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那裡曾被人割開過，“阿木親手取走了我的內臟，放大火焚燒我的身體。”
“我看到了阿木的眼淚，他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後來再發生什麼，我就不記得了。等我再清醒過來，就是阿木爬上山巔，求我救他。可當時的我覺得，一切都該結束了……”
嶽陽的身體在顫抖，當尤無淵靠近他，才發現他在流淚。卷翹的睫毛擋不住淚水滑落，嶽陽哭的很孤獨，他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從不是受到傷害，而是自己那不受控製的力量。
下頜被人抬起，臉上的淚被曲起的手指抹去，尤無淵離他很近，呼吸相聞，“你很喜歡人類，傷害他們才是你最不能承受的。你怕自己注定會被逼到那個時候，注定會成為最後為人類按下休止鍵的人。”
嶽陽無聲地落淚，他的淚帶著天生的悲憫，在夕陽的餘光裡閃閃發亮。
尤無淵看著那雙澄澈到底的眼睛，隻想將他扯的更近，將他包裹起來，藏到沒人能看到的地方去，“無論你經曆了多少次這樣的輪回，這次絕對不會了。”
嶽陽的腰被人環住，整個人微微向後仰，冰涼與溫熱在輕微摩擦後，終於碰觸到了一起，柔軟被濕潤緩緩浸透，慢慢品嘗……
嶽陽一下愣住了，他眼前是尤無淵放大的毫無瑕疵的臉，原本沉浸在悲傷的大腦已經僵化，就要落入海平麵的太陽突然爆發出了耀眼的光！
整個詭霧海的人都看到了這驚人的一幕，所有人都奔向了窗口，以為末日就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