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城中百姓呢?”荀采皺著黛眉說道:“段將軍讓屬下偽裝成為黃巾賊兵,進入潁陰,難道潁陰城破,城中百姓遭受殘害,這些和段將軍也沒有關係嗎?”
段羽雙眼一眯。
隨即笑著搖了搖頭道:
“如果荀姑娘是用這種話來激怒我,或者說是讓我心中有愧,那我想荀姑娘可能要失望了。”
“這天下啊......”
“從任何人口中說出殘害百姓這四個字,本將都不覺得違和。”
“但唯獨從士族,豪強的口中說出殘害百姓這四個字,本將都會覺得可笑。”
“荀姑娘,本將想問一下,這偌大的荀氏,這潁陰城內,你荀氏為最,這些年從百姓手裡掠奪來的土地,為你們荀氏耕種土地的那些細戶,還有你們豢養的僮客,奴仆雜役,有沒有數萬?”
“你荀氏一族,不施勞作,隻讀聖賢之書。那家中庫府當中堆積如山的錢糧是哪裡來的?”
“難不成是自己長出來的?”
“每一個錢,每一粒糧,哪個不是靠蘸著百姓獻血的積累?”
“如果談殘害百姓,那逼迫這天下百姓掀杆而起的,是我段羽嗎?”
“還是你們這些率獸食人的士族豪強?”
荀采的目光從冷靜轉為驚訝。
段羽搖了搖頭道:“當然了,我知道這些東西你理解不了。”
段羽這麼說並不是覺得荀采不夠聰明。
這是時代賦予的思想。
極少有人能打破這種觀念。
因為在這些傳承了數百年,乃至於上千年的士族和豪強眼中,百姓就是路邊的野草,是蚍蜉。
甚至於,絕大多數的百姓連自己都是這麼覺得的。
百姓生而下賤,如同路邊野草,這是數百年的思想教育的結果。
連百姓自己都意識不到這個問題,士族豪強,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又怎麼會覺得有問題。
如果實在不是活不下去了,沒有飯吃了,誰會造反。
哪怕能維持生計,哪怕是賣兒賣女,能投身給士族豪強當奴隸,隻要能活,也不會有人造反。
可是,有時候就連這種想要活下去的路都被堵死了。
這就是數百年根深蒂固的思想。
是上位者,是士族用儒家思想來教育的天下百姓。
所以段羽沒指望荀采明白。
他這麼說,隻是單純的想要告訴荀采,他要做的事情,絕非表麵上這麼簡單。
看著荀采的眼神,段羽就知道,她沒有理解這話中的含義。
可能不光荀采不理解。
就連他麾下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乾什麼。
“念兒還小,她什麼都不懂。”
荀采沒有再繼續爭辯。
段羽也沒有在開口。
兩個思想邏輯不在一個時代的人,根本沒有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達成一致。
荀采目光平視段羽說道:“你......可以放過念兒一命嗎?”
段羽站起身來,將放在地上的頭盔夾在臂彎。
“涼州雖然苦寒,但卻也彆有一番景致,本將不殺你。”
轉身之後的段羽側過頭去看向荀采:“當然了並不是因為你的身份。”
“我走的這條路,注定了誰擋在我的麵前,誰就得死。”
“既然你說百姓,那就請你去看看天下百姓。”
段羽邁開腳步朝著院落外走去。
被滯留在身後的荀采目光微微一變。
去涼州?
他不殺?
轉念一想,荀采擔憂的神情也放鬆了下來。
段羽足夠坦然。
如果他真的要殺,也不用這麼大費周折了。
去涼州倒也是可以。
也省的家中逼她再嫁。
哪怕.....哪怕就是當一個普通人,能帶著自己的女兒慢慢長大,也好過再嫁。
...........
潁陰。
臨近下午的時候。
朱儁還有皇甫嵩兩人率領的兩路大軍已經抵達了潁陰城外。
城中隻有散亂的黃巾賊兵,根本沒有一個能統領全局的人。
所以,當朱儁還有皇甫嵩的兩路大軍抵達潁陰之後。
城中的黃巾賊兵就已經開始潰散了。
段羽帶著麾下的兵馬,不急不緩的在潁陰城外看著朱儁還有皇甫嵩兩人帶領大軍殺入城中。
“子翼你不是說一直仰慕潁川荀氏嗎。”
騎在馬上的曹操扭頭看著段羽說道:“這荀氏就在潁陰,現在子翼不帶兵攻進去,正好能解荀氏之危機,豈不是招攬荀氏的好機會?”
段羽抿著嘴搖了搖頭。
有些事情,注定了不能強求。
陣營,觀念,階級這些東西是無法跨越的。
還是那句話,如果未曾到天下大亂的時候,這些士族又豈能冒險追隨?
再說了,這城中還有一步棋沒有走完。
“孟德如若難耐可帶兵去衝殺一番,順勢救下荀氏。”段羽笑著說。
“啊?”
曹操一愣。
“去吧。”段羽揮了揮手道:“多攢下一些軍功,等到平定黃巾之後才能論功行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