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多,聽我說。”楚謨深吸一口氣,冷靜地說:
“我不是在開玩笑,如果你不能在兩小時內阻止氣繼續往外消散,那你就會死。”
聽到“死”字,尼飛彼多的反應意外的平靜,她輕聲喃道:“會死......”
“對....如果沒做好,會死的。”楚謨深吸一口氣,說:
“想象一下,周圍的念像是水一樣圍繞著自己流動,從左肩到左臂到左腿,再到右腿、右臂、右肩、頭頂,維持這樣循環,就能夠施展出纏。”
“我試試。”
尼飛彼多有些忐忑地說道,隨即閉上雙眼。
時間緩緩流逝。
十分鐘。
二十分鐘。
半小時。
一小時。
楚謨的背部已經被冷汗浸濕,他秉持著不打擾尼飛彼多的態度,一聲都沒有吭,但擺在眼前的事實上。
尼飛彼多周圍的氣,依舊如同風中殘燭般流逝著。
“怎麼可能.....”
楚謨的瞳孔收縮到極致。
他原本認為既然尼飛彼多有可能成為貓女的前身,那至少絕對在念這方麵上是擁有著天賦的,否則怎麼可能誕生出那樣無所匹敵的嵌合蟻。
但他忽然意識到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活著,對於眼前這個女孩來說,或許反而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就像套著枷鎖艱難前行的囚犯。
日日夜夜的病痛折磨,真的有想象中的那麼輕鬆嗎....
她可能隻是為了不讓我擔心,不讓我憐憫她,才永遠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吧......
楚謨本來以為,他在說出“死”這個字眼之後,尼飛彼多的反應會很震驚,害怕,無助。
但結果,與楚謨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的反應,反倒像是鬆了一口氣。
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甚至全身都透露著一種‘就算死去也無所謂’的平淡感。
能在暖流的包圍下死去,也總比冷冰冰地死去要好吧.....或許此時,尼飛彼多心中的想法是這樣的。
可是楚謨認為,如果不抱著絕對要做到的心態,在兩小時內學會“纏”,真的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嗎.....
他覺得自己真的太天真了。
他根本就沒想過,尼飛彼多每一天都生活在病痛中,她到底有多少次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隻是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能夠高高在上地施舍給這個弱小的人,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並且對方也會理所當然地接受這個機會,開開心心地活下去,忘記以前的所有痛苦,隻是簡單地活下去。
十幾年的時間,養成的思維慣性,真的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嗎......
他該怎麼勸服一個,從出生開始就一直生活在痛苦和掙紮中的人,勸服她,未來是美好的,每一天都會和以往有所不同。
不會再有病痛,不需要每天蜷縮在帳篷裡過夜,不需要在遍布汙染的垃圾場中挑出一件又一件的廢品,不需要躲著走,不會被強者虐待毆打,不需要再小心翼翼,不需要再做彆人的累贅。
不需要繼續當,自己在意的人的累贅。
她最在意的是這一點吧,那時候,我冒著生命危險去宰掉霍夫,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負擔......
楚謨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尼飛彼多,你有在認真聽我說話嗎,這很重要。”
尼飛彼多睜開雙眼,她顫聲說:“我....做不到。”
“我不相信。”楚謨的麵孔微微抽搐,“再試一次,我們還有時間!”
“其實,如果可以這樣死去,比起身體徹底爛掉再死去,要溫柔好多,我一直在想,用什麼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才可以更輕鬆一點。
在你出現前,我就一直在想了。
之前的那些時間,我一直覺得好冷,就算是白天,也冷到沒辦法動彈。
身體每一天都變得越來越冷,有時候在垃圾場裡,身體會慢慢地失去知覺,就好像不屬於我一樣的,就像是在冰窟裡。”
果然.....
不是做不到。
是她不想做到。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楚謨怔怔地說:
“就要他媽的沒時間了,你明白嗎,你就要死了。”
“我死了的話,你會更輕鬆。”尼飛彼多低垂著臉龐,“不是麼?”
“是什麼啊,你能不能彆這麼自以為是了。”楚謨咬了咬牙說:
“聽著,我對你說過的,隻要撐過今天,什麼都會好。”
“我已經很滿足了,能遇見你,以前從來沒有人在意過我。”
“你滿足什麼,你就不能理解嗎,世界上不是哪裡都像流星街一樣的。”楚謨有些急促地說道:
“聽著,我以前生活在一個很好的城市裡,我每天可以坐在三層高的房子裡休息,我不用撿垃圾也可以有東西吃,我想看書的時候就可以去圖書館看書,根本不需要在垃圾堆裡翻找出那些破書,一遍遍擦拭掉汙跡,再勉強從那糊到惡心的頁麵上找到字跡。”
尼飛彼多沉默以對。
楚謨見對方毫無反應,暴戾的暗紅覆蓋上瞳孔:
“你能不能想象一下,自己過上這樣生活的樣子,不是一直生活在地獄裡麵,你就該認定這個世界就是一坨狗屎。”
“我或許,不配過上那樣的生活。”尼飛彼多手抵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連想象都沒有資格,不然的話,就不會出生在這裡了。”
“你不配個屁,你給我聽著,我他媽費儘心思救下你,不是為了給你一個更舒適的死法。”楚謨聲音低沉地說道:
“我是為了,讓你這個一點想象力都沒有的白癡,讓你這個自私至極的蠢貨,以後能夠光明正大地活下去,才做出這麼多努力的。
你要是敢用這麼自私,這麼愚蠢的方式去死,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你能理解嗎,尼飛彼多....”
尼飛彼多的聲音依舊平靜。
“所以是費儘心思,對嗎?”
“對,是費儘心思啊?我花了好多力氣,好幾次都豁出性命.....”楚謨沉聲說道:
“就算是為了我,你也得活下去,不要把我當成一個傻子行嗎?”
“所以,我就該每次都理所當然,每次都讓你豁出性命,巷子那次是,這次也是,每次你都得非常拚命,才能救下我。”
漆黑的發絲,遮蔽著尼飛彼多的雙眼。
楚謨實在惱火到了極致。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拒絕活下去的機會,而且借口這麼可笑,這麼荒謬。
楚謨強壓著心頭的暴躁,心平氣和地回道:
“那又怎麼樣,你不也救了我,還教會了我語言,我幫你,難道不該是理所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