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量是純粹的黑暗。
肆無忌憚地暴漲著。
恍惚中可以聽見無數的慘叫、哭喊……連身為異族的伏龍都肝膽俱裂。它潛意識地就想離得遠一些。
可是,它甚至挪不動腳步。
絕望的恐懼壓倒了一切。
“殿、殿下……”伏龍垂首戰栗道,“夠了……足夠了……”
黑色的長發不知道何時變長,在地麵蜿蜒,與那些黑色的力量幾乎融為一體。
中間站立的那位伏龍不敢去看。
“沈……星……降……”她發出沙啞的、刺耳又低沉的聲音,猶如詛咒。
“請息怒,請息怒!”伏龍抖著聲音說,“我這就去把這隻背叛殿下的人類蟲子抓回來。”
“沈。星。降。”她又默念這個名字。
黑暗中仿佛有什麼被劃開,有光綻破在意識之中。
*
“顧隊長,你已經連續在三次狙擊任務中,一槍斃命的敵人超過10人,比你所在的傭兵小隊所有人殺死的人都多。”
“是的。”顧虞平靜地回答,“有什麼問題嗎?”
她的心理醫生有些擔憂地看她:“你應該知道你的小隊有7人吧。可你的擊殺數量依舊占到了這隻小隊的70%以上。”
“他們撞上了我的槍口,我不可能不出手。”
“你還記得馮右嗎?”
“我所在的01傭兵小隊的前一任隊長。我的前輩。”
“馮右在擔任隊長三年期間,帶領01小隊完成了超過27次任務,包括阻擊、暗殺、狙擊等一係列任務在內,共計殲敵60餘人。任務成功率超過89%。”心理醫生翻看資料說,“然後他自殺了。”
“我知道。”
“實際上在最後一年的時光裡,他的心理狀態一直非常糟糕。他認為自己殺死了太多的人,認為自己雙手染滿鮮血。陷入了自我譴責的愧疚之中。”心理醫生說,“我們對他進行了長達半年的治療。直到他各項指標都顯示正常,才讓他出任務。又過了一個月,他在任務中,用機/槍掃射,射殺了自己的隊員,造成5人死亡,2人重傷。然後他飲彈自殺了。就用他最愛的那把槍。”
顧虞想了想:“醫生有話不妨直說。”
心理醫生推了推眼鏡,看向顧虞:“顧隊長,你真的沒問題嗎?”
“你擔任01小隊隊長長達十年,不說小隊,光是你個人擊殺數量已經超過了200人。在整個傭兵隊伍裡都屬於罕見。你真的沒問題嗎?”
“你在擔心什麼?”顧虞問他,“擔心我是否已經內心崩潰,也許有一天會想不開掃射整個傭兵基地。”
“你真的沒問題嗎?”醫生再次問她,“也許你並不想自殺,反而陷入了操控人命的快感,對所有的事情樂在其中。”
顧虞抿嘴笑了。
“我第一次拿起槍的時候,教練告訴我,資深的狙擊手一定會瞄準目標的胸口。因為這是成功幾率最高、擊殺的時候最讓人能夠減輕愧疚的方式。可是我偏偏喜歡一擊爆頭。”
“也許你說得沒什麼錯。”她道,“看著瞄準鏡裡毫無防備的目標,就像是上帝在窺探他的羊羔。是生是死都由子彈來定奪。腎上腺素會讓人陷入興奮、自大、狂妄的幻想之中。”
心理醫生微微坐直了,他在顧虞的話裡顯得有些緊張。
“可是,醫生,你知道人和禽獸最大的區彆是什麼嗎?”
“是、是什麼?”
“每個人都有陰暗麵,都有傷人的衝動,可是真正強大的人懂得克製和壓抑自己的欲/望,讓理智成為主宰。”顧虞說,“我十年間殺死了200多人,那是因為他們真的該死。殺死他們的時候我愉悅嗎?我非常愉悅。但這並非因為奪取人命這件事,而是因為他們中間絕大部分人都跨越了人與禽獸的界限。死亡是他們的罪有應得,也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所以……我為什麼要為做正確的事情而感到愧疚。如果你需要答案,那我告訴你——”
她看著心理醫生,內心坦蕩。
“我手染鮮血,但無愧於心。”
“可……”心理醫生麵露擔憂。
記憶中出現了波動。
心理醫生年輕清秀的麵容微微變化成了沈星降的臉。
顧虞意識到,這一切仿佛是在過往的記憶之中。
可是為什麼沈星降會出現在她的記憶裡?
“可……顧隊長。”長著沈星降臉龐的心理醫生擔憂地看她,“無論你自己怎麼想,組織都非常擔心你。”
顧虞想起來了。
這是她退休那次任務前的談話。
是她還活著的時候的最後一次心理谘詢。
“你要小心。”沈星降壓低聲音對她說,“你要小心,隊長。有時候也許不管你是怎麼想的,結局……都會變成他們想要的那樣。”
“哦?”
“組織上不會讓你活著。他們想殺你!”沈星降說,“他們想抹殺你,讓你死。沒有人會接受你這樣的強者不受管束。你要小心。如果你自尋死路,那他們樂意看到。如果你沒有問題……也會被拖入深淵!”
現代化的心理谘詢師一瞬間被黑色的霧氣燃燒成粉末。
沈星降也在其中被吞噬。
他的眼眶逐漸紅了:“醒醒,顧虞。像你所言,做無愧於心的你。”
他的身後是一片陰森可怖的深淵。
無數的絕望和惡意散發出來,卻誘惑著人向前。
“彆往前走了。回來吧,大人!”在消失的一瞬間,沈星降伸出了手。
*
在天地間肆意遊走的力量無窮無儘地湧出,可是逐漸有些什麼微妙的不同。
這份力量開始被撕扯,被壓製,最後被什麼包裹,深深的壓抑了下去。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
煙霧散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