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暗爽(1 / 2)

康熙十九年,夏。

紫禁城的夏天,正熱的時候,暑氣還是很重的。

今歲三藩之亂尚還不曾平息,正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最艱難的時候都過來了,反而這時候更不能放鬆心神。

各地的折子雪片似的飛到京城,摞在康熙書房的案頭上。

尤以南邊的密折是最多的,越是細小的事情,越是在這位年輕氣盛的天子心頭烙下層層疊疊的印記。

萬歲爺說今歲不出去避暑,隻管多在乾清宮書房裡流連。

主子都說不出門了,那自然是人人都待在宮裡的。

後宮裡還有幾位貴主子有孕,眼瞧著月份就大了,正是臨近產期的時候,身上沉重得很,想來在這樣的日子裡也是不太好過的。

宮裡搭了涼棚,冰塊也是緊著往各宮供應,乾清宮這邊更是不等融了就會先續上。

便是在茶水房上工的奉茶丫頭也能得到些舒爽的涼意。

能蹭上這麼一點子涼快,瑤令這心裡頭就覺得很滿足了。

她穿到這裡好幾年,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很不適應的。索性年紀小,沒有人會特彆留意她的不尋常,後來知道回不去了,瑤令也就死了這份心了。

到哪裡都得過日子不是。

可偏偏她穿到了旗人家裡。還是上三旗包衣佐領的出身。

這家倒是不用在宮裡選秀給康熙做嬪妃的。可得參加內府選秀,得進宮做宮女,做足個十來年,等到了二十五歲再放出宮來。

這選秀除非是傷了死了殘了,否則就都得參加,逃是逃不掉的。

要是想法子弄個什麼事故不參加選秀自己落選,一旦查出來,一定連累家裡,自己也逃不了什麼好的。

瑤令不敢冒這個風險,也不想自己作死挑戰封建製度的殘酷。

等到了十四歲,她老老實實參加內府選秀,打算踏踏實實做個宮女,等到二十五歲,平平安安的出宮了,不照樣能瀟灑度日麼?

瑤令心裡存了這個指望,在宮裡乾服侍人的差事都乾勁十足的。

她也是運氣好,分到了乾清宮做奉茶丫頭。

人人都怕在康熙跟前侍候,覺得是伴君如伴虎,瑤令卻覺得還好,她隻管老老實實的做她自己的事情,她又不惦記什麼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就沒什麼好怕的。

“姐姐,萬歲爺那邊要上茶了,姐姐可預備好了?”

跟瑤令同屋的宮女鈴兒走進來,瞧見了瑤令方才悠遠望天的模樣。

鈴兒不免打趣道:“姐姐入宮都兩年了,怎麼還是這麼喜歡看天?成日裡都是一樣的,四四方方的天,有什麼好看的。”

況且這屋子也不大,茶水爐子擺了三四排,爐子上都偎著小火,一進來就是一股子熱氣,都快要和外頭差不多了。

偏偏她的這位姐姐,臉上一點汗意都不見,從容淡定的好像這不是暑熱的夏天似的。

瑤令手上動作不停,嘴上卻笑道:“今兒太陽好,萬裡無雲滿目藍天的,是個好日子。自然是好看的。”

四四方方的天又如何,隻要能瞧見一點點,心情也能更好起來。

人啊,就是得學會知足。關在宮裡就日日怨聲載道的,這日子還怎麼過?

“好了。端上去吧。”

瑤令今日當差,給康熙奉茶的差事是她領著鈴兒來辦的。

鈴兒比她入宮晚了一年,乾清宮的管領太監在鈴兒分過來後,就將她送到了瑤令的身份。

原先帶著瑤令的宮女年滿二十五已經出宮了。

現如今,瑤令就是和鈴兒作伴當值。

“嘖,你倒是很會討巧啊。”

兩個人剛要出門,卻被人攔住了。

來人仰著下巴,幾乎是用鼻孔看人,明明和瑤令她們一樣都是穿著素雅簡單的宮女服飾,卻囂張跋扈的好像已經是後宮的小主似的。

“你怎麼就知道今兒是個好日子?難不成你裡通後宮,早就知道德嬪娘娘會在這個時候誕下六阿哥?”

瑤令心中一動,德嬪生了?

瑤令還未開口,鈴兒就急了:“你血口噴人!”

“瑤令姐姐一早就在這裡當差,都沒人來過茶房,說什麼裡通後宮?你有證據嗎?”

她們是禦前的人,這可是不小的罪名。一旦坐實了,一頓杖責是逃不掉的。打了之後是死是活,全看天命。

“溫雅,現在是你在乾清宮嚷嚷著後宮的消息,你說誰裡通後宮呢?”瑤令心平氣和地道。

溫雅一噎,顯然沒想到瑤令還能這麼冷靜,自己反咬一口不成,還差點栽進去。

她當即搶過瑤令手裡的托盤:“方才報喜的太監已經來過了,現在闔宮上下都知道德嬪娘娘大喜。萬歲爺大喜。”

“我也是禦前當差的。這茶我替你送上去,你喜歡看這裡四四方方的天,就繼續看吧!”

“你!”鈴兒氣死了,她手裡還捧著一個托盤,偏偏不能跑,不能撒了裡頭的茶水摔了盤盞,否則早就追上去了,“姐姐,她太過分了!”

瑤令安撫的拍了拍鈴兒的肩膀,示意她回屋裡說話,輕柔的將鈴兒手裡的托盤接過來放在桌案上,又慢慢的給她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倒是鈴兒不好意思了,一個勁的說我自己來。

瑤令才悠悠看著門外搭起來的涼棚,透過涼棚看見了天上飄散而過的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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