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深。
位於商場內部的電影院,除了專程前來觀看電影的觀眾,還可以看到商場自身的顧客閒散地來來往往。
此時,接近午夜,商場即將關門,隻有準備進入午夜場放映的電影院亮起紅燈,靜靜地吸引觀眾,其他顧客則陸陸續續離開,或者往外邁開腳步,或者前往地下停車場,不算洶湧的人潮往外流淌。
悠揚而曼妙的旋律響起,歡送顧客——
這應該是收錄在克勞德-德彪西(Cude-Debussy)“前奏曲”第一集裡的第八首,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是“亞麻色頭發的少女”,鋼琴旋律在靜謐悠揚之中洋溢著神秘而浪漫的氣息。
靜靜地,溫婉地,端坐在盛開鮮花的越橘樹叢中,發髻之上星星點點的茉莉花散發出淡雅清遠的幽香,順著少女的視線望向遠方。
周圍的世界,如此洶湧如此喧囂,籠罩在魚缸藍色光暈裡的安森,紛雜而繁亂的心緒卻緩緩沉澱下來。
似乎,隻有他一個人在側耳傾聽。
不由地,視線順著魚缸裡那些暢遊的熱帶魚遊弋,在它們的身姿裡似乎能夠捕捉到隱形的水流痕跡,悄無聲息地在指尖流動,耳膜之上傳來潺潺流動的聲響,心臟墜入一片無儘藍色之中,緩緩地沉浸。
飄浮,墜落,遊動。
然後。
在一片幽藍和靜謐之中,穿透珊瑚和水草,一群色彩斑斕的魚兒猛地一下散開,安森就看到了一隻眼睛。
隔著魚缸,視線不經意間碰撞在一起——
眨眨眼。
兩個人雙雙嚇了一跳,心跳就在悠揚的黑白琴鍵演奏之間遺漏了一拍。
他站直身體。
對麵也站直身體。
心臟狂跳不止,一陣心有餘悸,卻在下一秒穿透魚缸看到了彼此。
是安妮。
安森一愣,他可以看見熱帶魚停留在安妮潔白無瑕的臉上,自由徜徉,一點一點勾勒出安妮的臉部輪廓,那雙眼眸在昏暗光線裡難以分辨色彩,魚缸裡的幽藍光線宛若星辰一般墜入深邃的瞳孔裡。
熠熠生輝。
安妮一驚,一眼就能夠看到安森濕噠噠的碎發和濕漉漉的臉龐,清澈而迷人的眼眸裡盛滿一灣大海,一隻斑斕的熱帶魚完全遮擋住安森的臉頰,這讓安妮屏住呼吸,略顯焦急地錯開視線匆匆尋找。
一晃,魚兒離開了,臉孔重新出現。
即使戴著棒球帽也已經無法遮擋那張臉龐的俊朗和清雋,輕而易舉掐斷呼吸,世界就這樣定格下來。
此時安妮才意識到自己的迫切,又羞澀又緊張地低垂眼瞼,卻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再次偷偷抬起眼睛,用視線餘光一點一點掃描那張臉龐,朦朧的光暈如夢似幻,一時之間居然分辨不清楚電影和現實。
恍惚之間,又重新回到電影裡,再次看見那個肆意張揚放飛青春的小弗蘭克-阿巴內爾。…。。
安森在前進。
安妮不由也跟著牽動步伐。
在魚缸的倒影裡,安森和安妮並肩而行;安妮卻又落在安森前麵,折射的光影讓兩個人稍稍錯開位置,你追趕我、我追趕你,不經意間,臉孔就這樣重疊在一起,似乎隔著魚缸也能夠感受到皮膚表麵的溫度。
在意識到之前,嘴角的笑容就已經綻放盛開。
短短的刹那,思緒在“亞麻色頭發的少女”旋律裡融化,一種語言無法形容的情緒宛若蝴蝶一般振動翅膀,輕快而酥麻。
視線匆匆錯開,卻又不由自主去尋找去追逐,最後演變為行動,腳步快速邁開,卷帶起一陣微風漣漪。
啪。
空氣,被擊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