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安自然隻能繼續在殿外屋簷下被看押著,等待皇長子辯解、皇帝的最終處置。
“你說他有功無過,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巧舌如簧,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父皇明鑒!”現在朱常洛就不狂悖了,而是先跪好行了禮,“兒子既為長子,進學在先,當為表率勤學苦練,父皇以為然否。”
“……哼!”
朱翊鈞也沒法否認這一點,畢竟是很正當的大道理。
難道能說他不學習、像個傻子一樣更好?
“大病初愈後,兒子崇慕父皇昔年聰穎絕倫,朝野稱頌!父皇書法,更是一絕。私下裡,兒子一直在臨摹父皇筆法,備著今年萬壽賀禮。王安書法也薄有造詣,助兒子不少。不能稱功,但有明證。父皇可否允兒子命他取來,指點一二?”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
剛才那麼桀驁不遜的兒子忽然肉麻地拍馬屁,你彆說,朱翊鈞頓時覺得有些怪舒服的。
“哼!”
他傲嬌地繼續冷哼一聲,板著臉不置可否。
但沒反對就是不反對,朱常洛直接讓王安先去。
王安不敢動。
“懇請父皇開恩,看看兒子的字!”
朱常洛又磕了一個頭,語氣卑微。
朱翊鈞有點猶豫。
認錯之後就一直這麼乖……算了,審案還得看看人證物證。
“哼!”他終究點了點頭。
王安見了皇帝點頭,這才趕緊叩頭先謝恩,然後起身去了。
朱常洛也沒等著,繼續說道:“父皇明察秋毫,許是又知道了兒子昨日親掃庭院,引述了那句話。父皇此前雖未有明旨,兒子先修身養性,灑掃庭院引述前人言語,竊以為無過。”
朱翊鈞又不舒服了,再哼一聲。
“狂悖之言!”
“國本之爭人儘皆知,兒子無非等著父皇聖斷。若得聖恩,自然做好準備,千百年後史冊稱頌父皇所立得人。若兒子失了聖心,那也隻掃一屋,做個賢王便是。”
鄭夢境在一旁聽他侃侃而談,不由得看了看皇帝。
“哼!這不是狂悖是什麼?”
“父皇所言甚是,那終究是狂悖之語。若父皇因言猜疑,更有大逆不道之嫌。兒子鬥膽請教父皇,這等言語,王安敢教唆兒子嗎?”
“……難說!”
朱翊鈞沒想到卻是繞到了這裡來。
王安之罪是什麼?教壞了皇長子。
現在這逆子的“壞”已經突破了尋常奴婢敢“教”的極限,那還能一樣嗎?
王安這時剛好回來了,聞言兩手發抖戰戰兢兢地捧著個盒子,打開蓋子露出裡麵的幾張紙。
被身邊禦用太監呈到麵前後,朱翊鈞心情複雜地看著紙上臨摹的字。
都是好詞句:威播四海,聖明無雙。春秋鼎盛,福壽無疆……
他是愛寫字的,喜愛到曾被張居正拿宋徽宗這個反例來告誡。
現在這兒子臨摹的,正是他的筆法。
有酷愛寫字的皇帝在宮裡,天子手書不算少,畢竟平常心情好時賜了很多出去。
臨摹得不好,畢竟這兒子開蒙都被自己一拖再拖。
按規矩的話,是要先冊立太子,才能出閣講學。
冊立之禮懸而未決,是朝臣們屢次說皇長子年紀已經太大了,這才以退為進,先隻請開講。
朱翊鈞也知道,一旦外朝講官給皇長子講學了,便是已有太子之實。
儘管他常常阻撓,這幾年來一共也隻讓他去聽了幾回講,每次也都不是太子講學的儀製。
可今天一看:這小子這伶牙俐齒,還有這筆字……
筆法雖然仍不得要旨,但畢竟已經上道了。
朱翊鈞看了看跪在地上滿臉紅腫的王安:莫非這奴婢還當真是有功無過?
進學一共隻是寥寥數次,大兒子的蒙師,其實就是這個奴婢罷了。
王安被皇帝看得脖子一縮,重新跪得如同待俎之魚肉。
“哼!心機深沉!”
若早就有心,豈會隻是這回大病初愈後才開始練習皇帝筆法?這話可是他自己說的。
朱常洛抬頭直視著朱翊鈞:“那麼今日以抗旨得見父皇,兒子這般主張,也是王安敢教唆的嗎?王安伴讀之功,主要是兒子長大成人了。”
這話一出口,陳矩心裡一咯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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