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司禮監掌印,發跡於萬曆初年。潛邸之中的舊臣,萬曆二年被拔擢到司禮監文書房管事,從此便兢兢業業。
張居正離世後,他又先去南京,以司禮監太監掌南京內官監印,三年後轉南京守備太監兼掌南京司禮監印,握緊了南京軍政大權。
幫皇帝過渡完了那段“後張居正時代”,田義回京後直到四年前才掌了司禮監印,成為內臣一號人物。
“欽賜坐蟒,許禁地乘馬”、“欽賜內府坐橙杌”、奉旨“團營大閱”並“法司錄囚”,這都是皇帝給他的殊恩。
現在,田義親自捧著禦劄,直往內閣而去。
內閣那邊,仍隻有沈一貫一人枯坐。
三月最後幾天,諸奏本題本不報。
四月開始這幾天,皇帝似乎勤快了一點點,處理了一些事情。
初一補了陝西右參議分守關南道,初二補了河南右參議。
初三批了雲南巡按的奏本,還突然給閣臣及皇長子講官賞賜了一些銀彩扇和鉸扇。
昨天就更不一般了,山東右參政、浙江按察使和杭嚴道副使都有了人選,還問候了一下已經致仕的南京兵部尚書,準了山東巡按的奏本。
眼見皇帝似乎一天比一天勤快,又在皇長子有關的事上有所表示,內閣趕緊上了題本。
這段時間也控製得極好,外廷還不知道皇帝已有口諭,最近都沒有奏請速行三禮的。
沈一貫的焦急等待沒有持續很久。
“陛下禦劄!”
田義一句話,就讓沈一貫心裡又一咯噔。
隻是禦劄?不是明旨或已經批朱用印的敕文?
“……臣恭讀。”
畢竟是難得一見的皇帝手書,沈一貫行了禮,恭敬地接過禦劄之後攤開來。
【祖宗製度,國家典禮,朕審時度禮裁奪奉行。昨以慈慶宮修葺完備,皇長子及諸皇子冊立分封冠婚大典已諭卿等撰敕挨次舉行。偶有畜物謝廷讚趁機出位要功,因惡其狂妄,以致少待,使天下臣民曉然出自朕心斷定,不惑於奸小之聒瀆也。】
【今覽卿等奏揭,具見忠慎。卿可傳示諸司,靜候移居畢,即發敕行矣,不得逞臆又來聒瀆,特此諭知。】
沈一貫一看,心都涼了半截。
他看向了田義,田義隻問道:“閣老可明白了?”
沈一貫當然明白,他肅容回答:“……臣領旨,這便傳示諸司,勿使奸小再聒瀆聖聽。”
這種情形,和萬曆十八年何等相像?
那一年十月底,也是皇帝有明諭:如果明年一年沒人聒噪,那就年底傳旨冊立。如果有人聒噪,那就直接等到皇長子十五歲。
隨後那大半個萬曆十九年啊,申時行這個首輔可是苦口婆心。
好說歹說,確實繃住了大半年。
可明明聖諭裡有“明年各辦錢糧、後年春舉行冊立”,到了八月二十,工部主事張有德上了個《大禮屆期儀物未備仰祈宣示以昭大信疏》,請皇帝安排一下典儀的事項日程好做準備,卻終究是被皇帝認為繼續聒噪,震怒無比。
而最終結果,不僅申時行、許國二人在一個月內致仕走人了,太子冊立一事更是拖到了如今。
現在禦劄明明白白地點出這回從年初拖到如今就是因為刑部主事謝廷讚這個“畜物”,還又定下了個新規矩:先移居慈慶宮,移居完之前不能有人聒噪。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田義行了行禮:“閣老費心了,太後娘娘、陛下、殿下都等著諸事順遂。”
沈一貫心頭劇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田義。
他隻看到田義抬頭時平靜的眼神,而田義已經辦完了差事一般轉身離開了。
手上的禦劄似乎有些燙手,沈一貫的心跳快了不少,血也微熱。
什麼意思?
宮中內臣之首步伐穩得很,平靜地離開文淵閣。
他希望沈一貫這回能硬氣一點。
陳矩陳矩,人如其名,循規蹈矩。
皇長子在宮裡鬨出的風波,讓陳矩受了罰,這倒是小事。
隻是從他一貫奉“祖宗法度、聖賢道理”的原則出發,皇長子的做法也很難讓他打心底裡認同。
但田義不這麼覺得。
他對如今的皇長子,倒多了些激賞。
宮中大小事,他這個司禮監掌印豈能不知?
陳矩不願辦不好辦的事,他來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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