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的“冷血”,朱常洛略微尷尬。
但畢竟原身基本都沒怎麼見過他爹,自己來後與這父皇寥寥幾次見麵,沒一次是愉快的。
感情實在難以到位。
等沈一貫到時,朱翊鈞已經在李太後和王皇後的攙扶下,能坐在榻上了——儘管身後堆滿了軟枕。
趙誌皋依舊沒來,沈一貫等人是很懵的,誰知道見駕的地方竟是在慈寧宮?
深入後宮,他們個個目不敢斜視。
到了這裡時,便是李太後、皇帝、皇長子、諸大璫和太醫們在側。
而榻上坐得有些艱難的皇帝,臉上有半邊肉垮垮的,一邊嘴角已經耷拉了下來。
“……朕……突發……風疾。”
話語一出,沈一貫等人渾身一震。
而後老演員們自是陡然落淚,哭聲四起。
“臣等無能,竟不知君父龍體不安至此,不能阻臣工逞意聒瀆,複有二度哭告之舉,實在萬死難辭其疚。陛下萬以龍體為重,臣等必定同心為君父分憂。”
“陛下,保重龍體啊!”
朱翊鈞在這些聲音中,心情複雜地緩緩扭頭,瞥了瞥也在一旁跪著哭泣的好大兒。
也不知幾分是真。
但他此刻是悲觀的,也是擔憂的,更是自愧於列祖列宗的。
發泄完,中了風,他倒是清醒了。
列祖列宗,他是怕的。
神佛仙鬼,在天之靈,他也是有點信的。
如今清醒過來了,他也能想明白,母後至少不是有心害他的。
但事已至此,有了這諸多前因,他還能有彆的選擇嗎?
“……朕……自會……調養。”
說到這裡,他知道自己嘴角恐怕又有口水流出來。
這讓他更加自卑,更加悲憤,更加後悔。
若知道就這不到一個時辰能坐起來,就不必大動乾戈召他們入宮了。
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這時,朱常洛走了過去,跪在旁邊的腳踏上拿出手帕幫他擦拭了一下。
朱翊鈞看去時,見他確實兩眼通紅,臉頰上有淚痕。
目光之中,也儘是愧疚。
朱翊鈞心中輕歎一口氣,想起母後說起的天命應劫之主。
而風疾……慣常都不知何時又會複發。
“今……召卿等……乃為國本……”朱翊鈞看向了沈一貫他們,“朕……病日……篤矣。皇長子……移宮……乃為朕……先齋戒……祈福……”
朱常洛和李太後都動作一頓,沒想到皇帝會這樣說。
沈一貫又哭著磕頭:“臣等妄揣宮禁,真非人哉……”
配合著之前那麼多的朝堂紛爭,竟像是皇帝被他們氣到了。
說皇後病重,皇後好著呢,眼下也在屏風後麵啜泣。
說皇長子被圈禁,原來竟是為皇帝齋戒祈福,何等孝順?
細節不要管了,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
提到了國本,而皇長子在這裡。
果然,隻聽皇帝繼續說道:“回去……擬詔……冊皇長子……為太子……備三禮……”
當著這麼多重臣的麵,朱翊鈞終於給出了明確的命令。
沈一貫心裡是狂喜的,但表演上是哀戚的。
朱常洛也得表示:“父皇萬壽無疆,先以調養龍體為重……”
之前儼然已經是托孤架勢。雖然好像有些麵癱又口齒不清了,但現在既然恢複速度還可以,朱常洛也不能不表達一下關心。
沈一貫他們自然也是一邊稱頌皇帝聖明,一邊勸慰皇帝保重龍體。
朱翊鈞卻不想在他們麵前繼續展現這種病弱和難看的一麵了,隻是說道:“去吧……呈稟後……批朱……用印……明發天下……”
他有些累了,隻想快點回去,快點躲起來。
大明將亡……國運於他在位時敗壞……明證俱在……個個如刀。
他有委屈,也有不甘。
現在,他又真的無力,無顏。
就這樣吧。
皇帝已經發了一次風疾,群臣又將如何想?
這人心啊,已經會難以避免地往兒子那倒了。
而母後還在,他能因皇權而猜忌那天命應劫之主嗎?
若這回一病難醒,終究不還是得托付他這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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