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張兩家皆是邊貿富商。”朱常洛看著他,“你也力主徹查山海關民變?”
王之楨的汗都流了下來:“臣既掌錦衣衛事,自當拱衛天家!欽差遇襲身死,豈能不徹查?”
“好,那你就去山海關查!”朱常洛看著他,“查出的結果,伱報到孤麵前。錦衣衛是不是仍舊一心拱衛天家,孤會看著。”
成敬心有所悟,深深地看了王之楨一眼,又看了看朱常洛。
這一次,田義沒有再勸說。
隻是等王之楨離開後,他才說道:“讓他隻查山海關民變,他自然是能不驚動太多人,查出個結果來。但是殿下……”
朱常洛搖了搖頭:“孤給過他機會了,是不是個機靈能用的,就看他自己。讓他親自去查,有些人也自然以為孤並不是有心鬨大。”
這都因為王之楨的特殊身份。
他們王家,是晉商出身。他的爺爺王崇古,是嘉靖年間的邊鎮名臣,隆慶年間總督過宣大,推動了封俺答為順義王,開了邊鎮馬市,從兵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休。
王崇古的外甥張四維,更是後張居正時代的第一個內閣首輔。
雖然隻在內閣呆了一年,但張居正生前的諸多改革措施就是在這期間被廢止。
現在王之楨以提督之職管錦衣衛事,以王崇古、張
四維所積累的官場人脈,當真以為王之楨就是憑忠於皇帝、能力足夠?
親近張居正的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之後,再沒有一個官職是錦衣衛指揮使也實掌錦衣衛事的錦衣衛緹帥。
沒有各方關係的平衡,王之楨在這個位置上也坐不穩。
此前沈一貫、蕭大亨想把鄭氏一案擴大化,若不是陳矩在其中親自攔著,王之楨說不定就會幫沈一貫一二,提供一些信息。
但朱常洛並不因此就覺得王之楨不能用,他背後的晉商集團,和浙黨在有些事上利益一致,但又各有側重。
如果他機靈,那就可以團結來用。
朱常洛也並不隻寄希望於他的機靈。
說白了,誰占上風,誰能團結的人就更多。
“研磨!”朱常洛走向書房,“登基詔書,大政綱領,那又有何難處?孤親自來寫,你們再潤色!”
這才是朱常洛的老本行。
政策方針,方向和目標,他早就不知寫過多少篇。
哪些地方虛言挈領,哪些地方實事提綱,他早就想過不知多少回。
無非遣詞造句方麵,還要更熟悉這個時代表達的人來潤色打磨。
田義和陳矩站在一旁,看著朱常洛筆走龍蛇。
他們兩個互相看了一眼,神色中驚訝又震撼。
彆具一格的紀要方式和整理分析方式已經讓他們大開眼界過了,但那隻是思維和做事技巧上的不同。
但現在不一樣。
嗣君像是胸中自有一篇大明中興韜略,對萬曆一朝多揚其長、照顧著皇帝的臉麵;對新朝則俱言弊病,列舉了諸項大事。
“殿下……似這等語句,臣不知該如何潤色……”
“那就交給沈一貫他們。”朱常洛頭都不抬。
“……如此一來,他們便知這是殿下的意思。”
“他們早知晚知,總會知曉。”朱常洛寫完一頁紙,乾脆地放開到一旁,“今日稱孤,轉眼稱朕。孤才疏學淺,但盼著大明興盛,哪怕言辭粗陋、好高騖遠,那又如何?此乃大義!”
看上去迷迷瞪瞪是一種策略,血氣方剛的嗣君有一腔熱忱又是另一種策略。
“……那便不如不潤色。”
“那成何體統?他們會潤色的。”朱常洛嘴角含笑,“把這麻煩再踢回去,接下來便是孤看他們有沒有曲解其義!”
成敬也笑了起來:“殿下,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