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沈一貫之前都說了後麵再“拾缺補漏”,而且正是以“不耽擱大典”和“避免專斷之嫌”奏請內閣補員。
嗣君同意了他的薦舉,又問登基詔書能不能定,這又是不想加上此前餘繼登說的那些條。
徐文璧再怎麼窩囊廢,再怎麼一輩子隻祭祀,現在畢竟也是三朝元老了,懂得那些“善政”裡大概的利害。
嗣君也沒有一味信重文臣。
這時,田樂走了出來,先大禮叩拜。
其他人被他這陣仗有些驚住了,沈一貫、餘繼登都有點神色不定。
而田樂跪直之後隻說道:“臣以為,殿下所擬登基詔書,隻用改一條,其餘可一字不改。”
眾人神色複雜地看著他:至於這麼舔嗎?
一字不改,白話詔書?
朱常洛也差點有點難繃,表麵上都笑了起來,話說出口卻是那種被認可的欣喜:“一字不改也太過了,孤畢竟不擅文辭。大司馬起來說話便是,要改的是哪一條?”
田樂謝了恩,起身站直之後說道:“不是裁汰京營冒濫,是以勝戰將卒編入京營,重新整訓。”
沈一貫等人凝重了起來,看著田樂的眼神變了:他要乾什麼?
徐文璧都十分意外。
朱常洛同樣呆了呆:“裁汰冒濫之後……不就都是精兵了嗎?”
顯得天真而無知。
田樂卻深深地看著他,隻是很簡潔地說道:“臣知兵。”
“……大司馬既掌兵部,那定是知兵的。”朱常洛顯得從善如流,“那就這樣改。”
“希智,一字不改,豈非叫天下人……”沈一貫笑著開了口。
田樂卻打斷了他:“稅監屢激民變,十餘年積弊天下儘知,何必諱言?新朝新氣象,嗣君有國泰民安、繁榮昌盛之誌,正該叫天下有誌之士知曉。這詔書,不單是官紳,天下人一聽就都能懂。列位若還要拾漏補缺,也該這麼說。”
“……”
沈一貫被他打斷就已經老大不爽,現在聽他這麼說,更知道了他是在通過彆樣方式支持嗣君。
為什麼?
要叫天下人都聽得懂做什麼?這樣的東西,是給天下官紳看的。
田樂一席話讓文華殿內沉默了。
朱常洛站了起來,作了一揖:“能得大司馬一句可,孤已十分欣慰。然登基詔書何等莊肅?該潤色還是要潤色的,孤還要勤學苦練。”
沈一貫看著這一幕,再看了一眼餘繼登:“殿下胸懷大誌,勤勉謙慎,大宗伯以為登基詔書要儘言諸事否?”
“恩赦天下總該……”餘繼登咬了咬牙。
“自當恩赦的。”朱常洛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隻是父皇禪位於孤,此前有不少明旨永不敘用、遇赦不宥的,孤也不好……”
餘繼登順著台階下來了:“殿下一片孝心,是臣糊塗了。”
是啊,皇帝隻是禪位,又不是死了。
人還在,怎麼能在登基詔書之中那麼明顯地對他啪啪打臉?
人家都“自己下旨”把礦監稅使撤了回來。
想著嗣君都首肯了奏請皇帝特簡自己入閣,餘繼登放下了這些。
隻是嗣君施恩暗示他們將來要支持的事,再在合適時機讓嗣君知曉利害吧。
田樂想做的事,那是萬萬不能的!
而田樂又靜靜地開了口:“要恩赦,殿下隻需請得恩旨赦免一人,天下自知今後將有不同。詔書中說不說,無關緊要了。”
“誰?”
迎著朱常洛的目光,田樂很簡單地說出一個名字:“曹學程曹希明。”
殿內諸文官聞言神色複雜,然後竟不約而同地離席跪請。
就連徐文璧等人也在內,張維賢那個憨憨都知道這人。
甚至包括田義、陳矩、成敬。
“大司馬所言甚是!赦此一人,足以讓天下人知嗣君將有恩澤廣布四海!”
一時竟隻有田樂沒有跪請,因為他提議過了。
劉時敏眼中,嗣君與大司馬彼此相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