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隻有三人了。
“……若群臣都如餘閣老一般清廉,大明何愁不治?”
得知沈一貫接連“認錯”之後,餘繼登的病情迅速惡化,或者說本來就在惡化。
比原本多活了兩個半月,他在十月初四薨逝了,現在頭七還沒過。
新任禮部尚書朱國祚又多一個新工作,為前任及頂頭上司治喪。
沈一貫沉默了很多,現在發言最多的倒是王錫爵。
“薊遼是邊鎮,如今這亂象也著實不像話!高淮克扣了貢貿該給的銀子,此前也不是沒有克扣過。如今為剿孤山堡匪患,高淮之外也有文武擅自加派!”
朱常洛發了那句感慨,目光卻隻盯著那邊呈回來的消息裡一個另外的消息。
大明建州衛左都督、正二品的龍虎將軍奴兒哈赤,奏請親赴京城朝賀新君登基。
這事情很正常,今年之前,他已經親自入京過五回。
在大明這邊,他在文字上被稱作奴兒哈赤。如今,建州女真還沒有到膽敢向大明暴露野心的階段。
他是恭順的,還一直與大明保持著貢貿。大明收了他送來的土特產,該付給他的銀子還扣著不少。高淮那裡扣了,其他遼東文武也多有扣著的。
不能說現在就是全方位的收買大明遼東文武,隻能說,他這回過來一是要以恭順讓大明對他放鬆警惕,另外說不定還想因為恭順而獲得點好處。
畢竟,建州女真雖已統一了很多女
真部族,但過去每個女真部族還都有自己的貢貿堪合,所以努爾哈赤實際掌握著不少貢貿份額。
但他碰到了朱常洛。
“……故臣以為,隻以邊民彪悍、諸人疏於邊防,就此結案吧。殿下?”發言總結的卻往往是申時行。
而沈一貫已經做了悶葫蘆,好像就等著退休了一樣。
“就此結案?”朱常洛回過神來,但也知道他們大概是什麼樣的處置意見。
他思索了一會,緩緩說道:“封貢俺答、汗庭東遷後,北虜及女真部族便以撫賞及邊市為主。但女真諸部混戰不休,建州女真有坐大之勢,再加上韃靼諸部也時有劫掠,遼東邊餉反倒一歲比一歲多。如今遼東文武就敢默許乃至鼓動民變毆殺欽差了,仍舊草草結案,將來是不是敢擁邊自重,乃至於勾結外敵了?”
“殿下,不至於此!”申時行又和稀泥,“北虜諸部,分而治之,乃是多年國策。如今雖是建州女真勢大,但素來恭順,不敢為禍。遼東驕兵悍將是有的,有些文臣持身不正也是有的。但若因此就立即大肆整飭遼東,那就是自毀邊防了……”
申時行說了一大通,無非邊患雖然稍稍緩解,但遼東剛剛經曆了朝鮮之役,眼下本就還沒完全恢複;若是因此大動乾戈、大換一批人,不說會不會引起兵變,恐怕新到任的人不熟悉遼東邊防,說不定就讓韃虜和女真各部滋長野心,弄出更大的邊患來。
王錫爵哼了一聲:“九年裡換了八個總兵,誰能震住底下那些驕兵悍將?如今又鬨出孤山堡匪患,遼東若要震懾邊虜,督撫按總兵官都要選用得人,整飭遼東還是要做的,我的意思也隻是不能現在立刻做。”
“就是說,先以此案定下薊遼總督、遼東巡撫、遼東巡按和遼東總兵官的人選,而後再令他們依職責整飭遼東邊防?”朱常洛確認了一下。
“是,臣是這個意見。”王錫爵先開口。
“不可因大案而立即整飭,如此不致立有畏罪兵變等禍。”申時行無奈點頭。
輪到了現在實際的首輔沈一貫,他隻緩緩道:“臣附議。”
“孤知道了。”朱常洛說道,“那就先拿出人選來,孤也要細細思量,再做決斷。”
沈一貫看著他起身離去,作揖恭送。
看見申時行、王錫爵兩人心事不少的樣子,他心中冷笑了一番。
最近這些天,嗣君在他們三人麵前一下子又頗有威勢,再不藏拙。
現在他們二人也明白嗣君不是毫無主見之人了,更不是進學少的愚笨樣子。
遼東形勢信口說來,對閣臣的建議始終保留意見,想拖過去大事化小是不行的。
看清了嗣君的本事,自然也就看清了嗣君這麼做的用意:沈一貫如今處境,正是“朕”的手腕!
內閣已是三足鼎立之勢,嗣君驅虎吞狼之後,又在馴虎了。
整飭遼東顯然勢在必行,王錫爵遞得一手好刀,他心中有哪些人選?
這些人選,是不是跟兵部尚書田樂溝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