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往佛堂後麵走去。
慈寧宮不小,除了正殿和後殿的佛堂,再北麵還有兩個小院子。
朱翊鈞如今在其中一個院子裡養病,之前幾個月,王太後住在另一個小院。
到了朱翊鈞如今的寢宮,朱常洛平靜地吩咐了一句:“都下去吧,讓朕和父皇說說話。”
“奴婢謹遵陛下旨意……”
這些話,自然落在不遠處床上朱翊鈞的耳中。
朱常洛走到了榻前,看著朱翊鈞眼神中的忐忑不安。
“今天……下雪了。”朱常洛輕聲說
道,“白茫茫一片,看起來很乾淨。父皇,皇兒已經登極。不論父皇心中是怎樣想皇兒的,都過去吧。”
因為臥床已經幾個月,朱翊鈞的肌肉大概已經開始萎縮了。
就算他本身的生命力再頑強,長期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他所剩的時日還會有多久?
朱常洛並不想他又很快去世,那樣又是很多的事要辦:典禮、下葬、服喪……
浪費時間,要花不少錢。
所以他親自拿了手帕,為朱翊鈞擦了擦臉。
“皇兒以後還有很多國事要辦,隻怕不能每日都來問安。皇兒也知道,父皇恐怕也不想時時見到皇兒。”
朱翊鈞的眼神是隨著他的動作而動的,眼神裡壓抑著驚恐。
朱常洛擦了一遍他嘴角的口水,又擦了擦他流到脖子裡的那些,“罷了,隻能說是造化弄人。皇兒不惹父皇難過、擔憂,父皇好生靜養吧。那白雪之下的是是非非,皇兒隻能用最後的成效來灑掃。父皇,皇兒告退。”
白雪遮蓋了大明如今的千瘡百孔,兩代皇帝之間的心結卻難以解開。
看著兒子身著龍袍行禮離開,失去權柄的朱翊鈞雙目無神。
他已經隻是這紫禁城中的一個病人,現在紫禁城換了新的主人。
朱常洛又去了一趟仁壽宮,也遣人去了一趟英華殿、鹹安宮、隆德殿等安置朱翊鈞其他妃嬪的宮殿。
等他回到重新布置過的乾清宮之後,紫禁城後半部分最中央的這個區域,已經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坤寧宮和東西十二宮都等著新的主人,唯有乾清宮此刻是繁忙的。
“臣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田義、陳矩、成敬、王安、馬堂、孫隆、鄒義等一眾太監在乾清宮正殿中再次向他拜見,這是仆見主。
其中混了兩個“罪奴”進去。
“起來吧。明日後日賜宴,下月朔日禦門聽政,諸事還要安排。馬堂,孫隆,你二人留下。”
鄒義也留在乾清宮,他現在是禦用太監了,隨時準備處理皇帝吩咐的各種雜事。
馬堂和孫隆則忐忑不已。
“繼續用你們,為的是你們一個清楚漕河上的事,一個清楚江南的事。”朱常洛看著他們,“朕要知道漕軍派兌、江淮鹽茶、徽浙商幫、江南世族的諸多詳情。明日賜宴勳臣,朕還要知道他們與其中關係深淺!”
“……奴婢遵旨……”
一個在臨清搞出萬人抗稅,一個還沒鬨出蘇州民變、留下那個所謂《五人墓碑記》中的事跡就回到了京城。
他們雖然隻代表朱翊鈞出去斂財,但又確實踏足了大明工商業的深水區。
大明有許多問題亟待解決,但最終所有的問題都會歸結為錢的問題。
大家都等著新皇分蛋糕呢,而朱常洛兩手空空。
那樣的登基詔書頒告天下後,應該立即就是群情洶湧。
這回恐怕都不需要誰來鼓動了。
久違的朝會將在十二月初一召開,估計就會相當熱鬨。
但在那之前,還有新皇二十九日賜宴宗室使臣和勳戚、三四日賜宴文臣。
之後,則是十二月初二獻俘。
泰昌元年的諸多大政,將於接下來十二月前半段確定。
包括山海關民變的定案和遼東重臣的換任,此前就已吩咐下去關於缺員補任的最終結果。
包括財計問題,播州之役的犒賞、邊軍響應、重訓京營的花費,礦監稅使撤除後的新階段,節流之外如何開源?
田樂家中,他一臉無語地看著彎腰向自己感謝的劉綎。
“……惜你武勇的,不是我,是陛下!”田樂頭皮發麻,“是不是逃過一劫,又點了你親押賊酋獻俘,伱就又不長記性了?”
劉綎咧嘴笑:“大司馬也是末將恩人啊!末將又不傻,大司馬此前問末將遼東事,要整飭遼東的話,劉某可為快刀!”
“……”
時隔許久的大朝會前夕,你跑到兵部尚書家宅拜訪,還叫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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