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是大宗伯,也不算打緊。”朱常洛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登極詔頒告天下後,你所受非議也不少,要多注意一下。三位閣老年紀都不小了,六部尚書中,唯有卿是翰林出身。”
“臣明白了!臣謝陛下隆恩,必戒肅己身,須臾不誤國事!”
朱常洛說的是實情,不算“自勉之”的畫大餅。
對朱國祚,朱常洛也選點明了他知道登極詔中沒提蠲免會產生的影響。
而後又是其他九卿、都察院的其他高官、六部侍郎和六科都給事中。
這些人裡,朱常洛多和兩個聊了聊。
一個是被擢遷回來的新任工部右侍郎賀盛瑞,一個是被官複原職的工科都給事中王德完。
兩個都算是直接蒙朱常洛恩典。
對賀盛瑞,朱常洛說道:“這回重修皇極門之後,三殿兩門短時間內不會興大工了。皇極門之後,朕對你另有重任。重修皇極門,於你而言是輕車熟路。在工部,這段時間內多熟悉一下河道事。”
賀盛瑞沒想到皇帝對他竟這麼看重,激動地回答道:“臣督修工程還好,隻是河道事……臣恐難當大任。”
皇帝隻差明說要讓他去總理河道衙門了,總河一職確實都是署工部高官銜擔任。
殊恩升為侍郎,已算進入朝堂重臣序列,而總河則更上一層樓。
“拿出你明實務、管理得力的乾勁便好。朕知你賢,你便無憂。”
而王德完這科道“加特林”滿血複活,對給了他恩典的朱常洛卻不改本色,甚至更加來勁。
“陛下,三殿三門還是不能耽擱,此朝野眾望仰祈之事。再有,登極詔頒告天下,臣等既感佩於陛下親為表率、厲行節儉,又憂小民多艱……”
“……今日是賜宴,不議事。卿有事要奏,明日朝會上再議不遲。”
說是不議事,但像昨天賜宴之後一樣,三位閣臣、九卿又被留了下來。
養心殿裡,大家都呆在履仁齋。
這回,朱常洛很快到來。
眾臣參拜之後,便是賜座。
朱常洛開宗明義:“昨日得申閣老密揭言朝野於登極詔不言蠲免事物議紛紛,適才已有一些臣工向朕麵陳過。明日便是朝會,朕想先聽聽卿等怎麼想的。”
沈一貫是首輔,他隻是說道:“臣自當勉力安撫朝野,共體時艱。”
申時行歎了一口氣:“臣肺腑之言,儘在密揭矣。”
王錫爵則拍板道:“多年來首次朝會,陛下初登大寶,朝會上可循舊例,隻擇要事數本呈奏。臣等議一議處置意見,陛下以為可,明日便依次奏對。陛下勿憂,明日朝會,定不能紛擾不休,有損朝儀!”
在英宗之前,由於朱元璋的勤勉、朱棣祖孫三人的水平都不錯,朝會上其實議事很多。
英宗即位時年幼,才有了隻選擇幾件事,內閣先票擬好教英宗對答的慣例。
這既是閣臣票擬權固定下來的開始,也是大明朝會漸漸趨於純禮儀化、純讓百官能見見皇帝的開始。
三個閣臣說完了,其他人暫時都不開口。
朱常洛則說道:“朕素聞,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而向來是堵不如疏。朕現在想知道,登極詔不提蠲免,朝野何以物議紛紛?沈閣老,何以要勉力安撫?”
沈一貫直接被點名,他隻能看了看皇帝,而後說道:“其一,曆來新君登極,概有恩赦蠲免,此君父施恩於天下,以示新朝必有仁政;其二,連年征戰,兩宮三殿大工,諸辦征派,天災兵患,此前稅監為禍地方,諸省雖實情不一,然積欠均已不少;其三,獻俘在即,三軍待賞。大典連連,耗費巨萬。轉眼又是年底,邊餉、官俸,哪一樣都不能少了。登極詔不言蠲免,朝野自然擔心朝廷財計艱難,甚或要加征賦稅。”
朱常洛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大司農,伱掌戶部。若是降恩蠲免諸多積欠,明後年財計將如何?”
陳蕖聞言站了起來,心裡有點發虛:“臣實言回稟陛下,這要看蠲免哪一些。依往年來看,縱有諸多蠲免,賦稅上也不致大有起伏,田賦反倒應該會多一些。隻要再無戰事急需糧餉,戶部還是能想辦法的。”
“有蠲免,田賦還會多一些?”
“……諸多府州,往年皆有積欠。每歲征解,部分填往年欠額,部分是今年實繳。若積欠有所蠲免,則實繳額就會多一些。”
“那是賬目上的數字罷了。”朱常洛平靜地說道,“拋開這些計入往年和當年的數目不談,朝廷財計問題,在於蠲免與否嗎?”
申時行臉色一變,站起來說道:“陛下,蠲免非為財計,實為民心。”
“若是為民,怎麼從來沒人奏請蠲免一些金花銀?”
這話一出口,殿內許多大臣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