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之上,大範圍的文武百官總算對新君有了一個更直觀的認識。
拋開今天的諸多決斷不論,新君可並非隻是照本宣科、根據早就擬好的幾件事下達旨意。
這不是一個長居深宮、素傳柔懦、進學才六七年的新君該具備的水平。
閣臣九卿除了寥寥幾次出來說些不痛不癢的話,今天主動跳出來的中低品官員深刻領悟到了這一點。
看看侯先春,多麼痛的領悟!
新君鋒芒已露,手腕嫻熟果決!
完全不能把對太上皇帝的印象套在這個新君上,大明官員們要開始改變做官思維了。
至少是應對這個新君的思維。
沈一貫泰然自若,隻想著等明年改元後找個機會學趙誌皋,先辭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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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認識到皇帝的目的與水平之後,大家自然會拿出相應的尊重和水平,想到更多的辦法。
皇帝不能像太上皇帝一樣根本不管事,但皇帝也不能像太祖、成祖一樣磨刀霍霍,更不能兼具世廟那樣的心機手腕。
怎麼去調和這種矛盾,愛誰誰吧,且看申時行是不是真想徹底身敗名裂。
沈一貫隻想早點溜,不論誰輸誰贏,他至少可以回老家主持家裡大局,靈活應對。
這個就叫分寸!
朝會之後,之前對登極詔不提蠲免而物議紛紛已經是小事了。
年終勤職銀、內帑借支、山海關民變一案化小處置,這些當然都是好消息。
但皇帝祭了侯先春封了三侯五伯,定了諸將重整京營,還將獻俘大典緊接著安排在明日,磨刀霍霍啊。
一邊磨刀,一邊讓內閣六部都察院共議如何開源,懂的都懂。
哪有開源不磨刀的?
就不知道是向哪些地方開刀,挖出財源來。
朱常洛隻是從乾清門回到了乾清宮,換上常服之後則又去了養心殿。
隔得近就是有這點好,相對嚴肅的場合在乾清宮,相對私密的場合在養心殿。
“大大方方地召見,讓想知道的都知道。”朱常洛說道,“已經都讓他們去五府了吧?”
“是,奴婢對定國公、英國公說過,讓他們借京營整訓一事先到中軍都督府相聚。”成敬回答。
“去吧,武定侯之外,先召十八家舊侯爵,從天街明明白白地來。”
承天門外的天街兩邊,東麵是刑部之外的五部及其他文職衙門,西邊是五軍都督府及其他武職衙門。
隨著內臣過去宣召,十八家當代侯爵或他們的兒子心事重重地往紫禁城而去。
這個情形落在一眾有心人的眼裡:皇帝能預判到這次受損最嚴重的舊勳臣仍舊可能被鼓動著鬨點什麼事,這已經一點都不再奇怪。
……
舊勳爵們是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這毋庸諱言。
雖然他們在如今朝堂上的力量已經越來越弱小,哪怕對他們極為苛待,也無非有個讓武將覺得心寒的後果罷了。
他們自己是翻不起什麼大浪的。
今天徐文璧和有些人是懂事,但還有些憨憨壞了事。
他們大多被砍了來自京營的利益,也終究還是要安撫、激勵一下。
同時再提醒一下。
“你們或許會奇怪,寧遠侯就罷了,為什麼武定侯也沒來。”
養心殿中,朱常洛開了口,十八家侯爵都低著頭。
“今天都看到聽到了,朕想再封勳爵,有多難?”朱常洛伸出手指,往地麵上指了指,“這還是昨天在這裡,朕先讓三位內閣大學士和九卿都不再出言阻攔的結果。是大司馬策略得當的結果,是朕此前就鬨得舉京皆知朕憂心淩迫皇權的結果!要不然,你們以為隻有一個侯先春窮追不舍?”
成敬忽然嘀咕了一句:“也是萬歲爺舍了那麼多銀子的結果。”
十八家侯爵都看了看成敬,隻見皇帝也在看著他。
成敬低頭:“奴婢多嘴,陛下恕罪。奴婢就是覺得委屈,那麼多銀子……”
朱常洛心裡好笑,這老家夥也是懂捧哏的。
但他也歎了口氣:“朕能舍了那麼多銀子,一次封賞這麼多勳爵激勵軍心,又豈會薄待舊勳爵?”
眾人都期待地看向了他。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自然可以重用你們。”朱常洛也一個個地看過去,“你們有的是當代勳爵,有的是應襲爵之世子。朕卻要先問一句,重用你們,能不能不負朕之重望?先彆急著表忠!朝會紛爭,伱們也都開了口,誰蠢笨說錯話了?”
一乾人等立即低頭:上一個犯蠢罪的剛剛充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