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北京很熱
長江南岸,丹徒港是往南出了運河抵達長江以南最直接也重要的港口。
南京上下及臨近府州的官員悉數在此迎接。
六月中旬的日光是一年之最,可無人怠慢。
在這裡迎接也有一個好處:從運河南來,既然是要赴南京公乾,那就絕不可能停泊到他處。
是的,至少慣例上是絕不。
所以如果這裡真的等不來欽差,那也是另一個意思。
長江上麵,船隻終究還是現了身,緩緩向丹徒港靠攏。
前來迎接的官紳無不鬆了一口氣:欽差還是在此靠岸,至少還有轉圜餘地。
長江上麵,基本上並排往前的三艘船上,各有一位大員。
他們沒有同坐一船,應該要“以防萬一”。
如果忽起大浪,大明九卿其二、都察院二把手,難道一口氣全部“殉國”?
蕭大亨站在居中的船上看著南岸。
如果皇帝真有心打破“非翰林不得入閣”的潛規則,那麼蕭大亨不能隻在京城就能立下“殊勳”。
如果皇帝並無心打破這個鐵則,那麼以蕭大亨如今虛歲七十的年紀,南京戶部尚書也是最好的最後一站。
大理寺卿鄭繼之一同南來,隻為了“三法司”審案之迅捷。
這樁案子必定會審得南京六部至少一兩個尚書落馬,鄭繼之有什麼不願意來的?
而李廷機……蕭大亨看了看右手邊的船。
他已經收到了多少信件?
船漸漸靠到了岸,蕭大亨緩緩走下跳板。
前來相迎的,有四人與他級彆相同:南京禮部尚書葉向高、南京戶部尚書張益、南京兵部尚書郝傑、南京刑部尚書趙參魯。
一一見禮。
而後,蕭大亨隻說道:“奉聖命,欽差江南隻為假冒倭寇劫毀漕糧一案。我職差所在,就先去接收人犯、物證了。”
而後,欽差隊伍就徑直往鎮江城西的白杆營軍寨而去,留下南京城內遠迎至此的官紳們麵麵相覷。
顧憲成是在欽差船隊之後才出的運河口。
他雇的民船不必去丹徒港,而是順溜而下,前往常州府內長江南岸的江陰。
看著西南麵,顧憲成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相比起南京城內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顧憲成倒更加欣賞李三才這種“表裡雖二”卻“坦蕩誠懇”的“君子”。
青菜招待,是為官之要;珍饈相侯,是為人之誠。
且看欽差在江南要掀起何等風雨吧。
六月十四的北京城,也已經相當熱了。
養心殿的後殿寒涵春室裡,太監端來一盆冰塊倒進了冰鑒之中。
“……這樣倒不錯。”朱常洛看著圖紙說道,“便照這樣去改建。你記住,這快談軒,核心處隻在這說書台……”
郭蘭芝陪坐在一旁,心情異樣地看著皇帝對他哥哥郭振明指點迷津。…。。
皇帝的準大舅哥連連點頭:“陛下,那我就是因地而變,叫這客人不論在樓上雅間還是樓下,都能聽到說書人的聲音?”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朱常洛連連點頭,“你便大膽養些可憐女子!雅間客人,斷不會不知道你是東主。他們在你這店裡說的話,便是他們想讓朕聽到的話!無非善待她們,讓她們願向你轉述。”
郭蘭芝低下了頭,陛下他……似乎很懂一些東西。
郭振明自然不能口頭上評價自己這妹夫皇帝深諳什麼,隻是點著頭:“臣明白了。”
“大膽開出去!”朱常洛拍著他的肩膀,“此事,朕也會跟永年伯他們說。這些方麵的事,你盯著一條線便好。”
專門為說書人提供舞台的酒樓登場,朱常洛並不避諱自己就是要通過這種場合收集信息、把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塞進去。
郭振明已經不是第一次見皇帝,如今得以“麵授機宜”,謝恩之後就出去辦事了。
涵春室裡隻剩下皇帝和準皇後。
“想出新答案沒有?”朱常洛遞上了甜瓜。
郭蘭芝端著那一瓣甜瓜,就這麼端著。
“雖說帝後之間總要在乎點授受不親,你可不要過於考驗我了。”朱常洛瞧著她,語氣有些不滿,“莫要奈何明月向東流啊!”
“……陛下,臣妾不敢擔此罪過!臣妾冰清玉潔……”
皇帝若將心向明月,皇後卻明確向東流,這著實是很尖銳的指責了。
“瓜你都不吃!”朱常洛故意怒道,“我也沒見你有齙牙,不便啟齒啊。”
就算再怎麼敏感、再怎麼因為母親早逝兄長娶妻而謹小慎微的姑娘,如今其實也隻是十七歲的少女罷了。
郭蘭芝默默低下頭,咬了一口甜瓜。
入口之後,確實口齒生津,挺甜的。
皇帝仍未逾矩,嘴裡卻說道:“想出新答案沒有?”
仍是不依不饒,郭蘭芝抿著嘴緩緩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