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注定做不了仁君
自從朱常洛在朝會上提出了分稅製的想法之後,他感受到的最明顯變化是:奏本數量大大減少。
回到紫禁城之後問了問田義,他心裡有了數:“愈演愈烈了。”
田義心中有擔憂:“如今京營也編整出來了,臣鬥膽直言,大位未穩這要害不如去年好用了。事涉滿朝官員,剛剛花了大力氣把缺員都補完,群臣也知道陛下是想圖治的。這回必定鬨起來,隻怕真有群起請辭的。”
如果真的發酵到一定要推行新政的地步,還真會有人因政見而堅決請辭,或者因為不想處在風口浪尖而堅決請辭,這是免不了的。
“這麼說,已經開始用這種法子製造壓力了。外書房外有人盯著?”
“通政使司就在對麵嘛。”田義點頭,“誰遞了奏本,不論是因何事,反正士林之中先打為媚上。”
“王錫爵呢?他風評更差了?”
田義苦笑:“豈止是差?太倉王家先是被自小定下的姻親退了婚,他兒子在禦前書房,如今已被譏送兒子為豎奴。作詩奚落者,不知有多少。”
朱常洛冷笑了一聲:“嗬,豎奴。”
這自然是把他們和田義這樣的內臣放在一起稱呼,一個閹奴,一個豎奴,直奔器官了。
如今的王錫爵是什麼待遇,當年的張居正隻會更慘。
朱常洛看著田義:“有查得是誰公然這麼叫喚嗎?”
田義呆了呆:“陛下……要拿問?”
“自然。”朱常洛森然說道,“改翰林院下設四館,王衡他們是朕親自點選授職。明麵上是譏諷王錫爵,實際上豈不是譏諷朕?蕭大亨都在江南宣揚朕多疑了,朕本來又注定做不了他們口中的仁君!徑直拿了,到朕麵前再叫喚看看!”
“……臣遵旨。”田義欲言又止,覺得這樣似乎有失體統,隻怕後麵有損君德。
最主要的是,都是些年輕士子,腦筋是不那麼清楚的。
“再叫郭振明早日把那快談軒開張,讓沈宏林他們說起來。”
次日上午,一些酒樓茶肆裡自然不缺閒客。
京城的衙內們、國子監的監生、在京城遊學的士子,消磨時間的最好方式不就是吃喝玩樂、高談闊論?
“地方濁垢不堪,允他們多加存留,那還不巧立名目盤剝四方?”
“以前還好,隻是大體一省一稅監。可真要這麼做啊,那真是一縣數稅監,全都是虎豹豺狼!”
“這等亂政,朝會上陛下盛怒之餘不敢直諫也就罷了,還當真合議起來。合議之餘不呈明利害也就罷了,居然還有人一力讚同,當真是沒了骨頭。”
“如今三殿未建成,乾清宮實近後宮。我看王太倉既然把兒子送去聽差了,不如乾脆閹了為妥,不然豈不是容易鬨出什麼閒話來?”
“都是硬不起來的,閹奴豎奴也沒什麼不同。”…。。
說罷一陣哈哈大笑。
而後一旁桌上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就站了起來。
他們走近之時,自然已經被發覺:“你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自然是因為兩人神色凜然,滿眼不善。
“錦衣衛。”其中一人隻拿出腰牌晃了晃,“陛下聽聞近日京城裡有許多高論,頗覺得有趣。我看二位極有見地,跟我們走一趟,禦前再把原話說一遍如何?”
他們兩個一左一右,隻是把手按在了那最後說話的兩人肩上。
但說地方可能巧立名目的、一縣數稅監的、朝堂大員不敢直諫的,分明是更有見地。
這一桌人陡然變色,錦衣衛說得好聽,但這不就是要因言治罪?
而且不是管那些當官的,竟是連沒有官身之人怎麼說也要悉數管著?
“陛下聖明之君,豈會如此?我看你們是假冒的!你可知我是誰?”
皇帝又成了聖明之君。
江南那邊錦衣衛北鎮撫司雖然也做了一些事,但那畢竟是奉旨,而且遠在南京。
萬曆十年以來,由於當年錦衣衛對張居正的配合導致了後來的清算、很多年裡沒有掌印的實職指揮使,京城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突然冒出來錦衣衛要抓誰了。
但現在兩人既然不是假冒的,自然也懶得跟他們廢話,徑直一人架著一個出去了,隻留下其餘幾人臉色煞白,還有其他心驚膽顫的人和掌櫃、小二們。
今天的朝會時間特彆長,皇帝特恩允許了一次廷議。
是沈一貫、申時行、王錫爵他們當真奏請皇帝聖裁了,皇帝似乎也體察到了群臣對於擴大地方財權的議論紛紛,所以乾脆讓他們當廷各抒己見。
難得當廷議事,自然要表現一下,畢竟皇帝的態度似乎也不那麼堅定,怎麼能不為大家集體的自身利益爭取一下?
“地方賦稅隻收自民戶,即便能多收一些,那地方宗室、衛所就要鬨著足給俸糧了。這,允是不允?衛所糧足,若與累世胥吏勾結,再加上鄉紳有怨,一旦他們合力壓住了流官甚至殺害了流官,是不是割據四起?”
站在真的讓地方從鄉紳大戶手上掏出更多的立論開始思考,有些人的推演也不能說沒有道理。
一開始或者還隻是從地方官吏可能把陛下善政搞成亂政的隱憂說起,後來皇帝隻要若有所思的模樣,那麼情緒上頭之後自然越說越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