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是誰的浙江?
揚州更南麵的湖州府,舒柏卿發完瘋之後效果奇佳,長興各家都表示怕了。
現在他穿著囚服站在自家縣衙的大堂上,對著堂上過來審他的陳幼學和王德完說道:“罪員已審結大小案件八十七件,縣內士紳大戶自首案子共一百二十五件,抄罰、判罰、贖罰、退贓共計足銀二十七萬六千三百……”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這段時間以來的成果,讓旁聽的謝廷讚都咋舌不已。
真酷吏也!
這些案子當然不是長興縣實際案子的全部,有些自信不會被查到罪證的,那麼當然會嘗試一下不自首。
但區區一縣就被他“搜刮”出來二十七萬多兩銀子,舒柏卿讓長興縣給其他縣州立了個“標杆”,他自己實在是自絕於江南士林,甚至自絕於大明官場了。
可能不同的縣州貧富不一、民風不一,但你一個縣就搞出這麼多銀子來,其他縣州怎麼辦?
試想一下,大明其實有千餘縣州。不說每個縣州都這麼多,哪怕對半再對半再抹個零,平均一縣州按五萬兩來算……
這也是陳幼學和王德完不得不跑來的原因。
太可怕了。
“……舒柏卿,這麼多案子你都供認不諱畫了押?”王德完都被他震住了,“……你這罪責,該如何判?”
“……陛下雖有自首免罪的旨意,隻是……”陳幼學心想他也是騎虎難下了,竟不是隻有一開始拿兩三件案子殺雞儆猴,件件都如此,真是把這次朝廷政令遵行到極致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那些他力查的案子,恐怕也個個都脫不了身。
“罪員多年來一則和光同塵,二則私欲漸長,這才犯下諸多大錯。罪員愧負聖恩,不論朝廷如何處置,罪員都認了。”
舒柏卿麵北跪下,嗚嗚咽咽地說道。
“王巡按,你看……”陳幼學看了看王德完。
“我看,還是奏陳禦前,請陛下定奪吧。”王德完說道,“這究竟是自首免罪、推行政令有功,還是多年來罪行累累、按律當斬,實在是……”
陳幼學歎了一口氣:“旨意到前,你仍是長興知縣。穿著囚服辦事,成何體統?如今這二十七萬多兩銀子收了上來……”
“都是贓罰銀子,按例自該解送至諸庫。”舒柏卿義正言辭,“隻是罪員如今一心悔過,還盼府尊、巡按大人奏陳陛下,允留一些。長興縣去歲潰口之河堤,縣學失修之學舍,還有驛館、溝渠……”
他擺出了洗心革麵為民請命的架勢,也拿出了哪怕將來被開刀問斬也要趁這段時間為長興百姓做點好事的決心。
三個人都歎為觀止。
從罪證和卷宗來看,他是個貪贓枉法的該殺官員;從如今的實際效果來看,他又是個勇於任事、一心為了朝廷和百姓的好官。…。。
陳幼學心裡是有數的,於是點了點頭:“本府以為該當如此,朝廷也是允地方多存留的。今年開始,至少長興縣這優免定能厲行。但多出來的賦稅銀子,也實在難以把舒知縣所陳述的長興縣諸多民生善政辦完。”
“……就留十萬兩吧?”王德完頭皮發麻,“實情我等該奏本密呈。隻不過題本之上,長興一縣查出了這麼多銀子,隻怕令大明其餘諸府州縣不知如何自處……”
“王巡按所言甚是……”陳幼學又看著謝廷讚,“謝學監,舒知縣剛正精進,長興縣鄉紳大戶如今都人心惶惶,這士紳考察是不是……”
謝廷讚笑了起來:“我理會得。隻不過……”
他看向了舒柏卿:“舒縣尊,債多不壓身,謝某還有些事想問問舒縣尊,不知舒縣尊可願為人證?”
“……謝學監但問無妨。”
謝廷讚則先看向了王德完:“廣安公巡撫應天,此事卻不在廣安公差遣職分之內,還請先行回避。”
他們兩人是京城裡就有的交情,此刻聽到謝廷讚這麼說,王德完卻有些擔憂地看了看他:“曰可,行事要慎。”
“彼此彼此,小弟曉得。”
他隻請王德完回避,但王德完是和陳幼學聊過的,知道大概是有關如今浙江在任大員的事。
所以陳幼學也願做這個人證?
如果不是沒辦法,舒柏卿又怎麼會這麼瘋狂地辦成這件事呢?
浙黨勢大的這些年,浙江早已不知是哪些人的浙江了。
王德完不知道謝廷讚是怎麼問的,按理說他這個學籍監察隻考察士紳,他又不是浙江巡撫、巡按。
現在,王德完卻隻能先去擬自己的奏本,隨後再會同陳幼學先擬題本,報予巡撫及浙江提刑按察使司,按流程呈上去請皇帝聖裁。
不遠的杭州那邊,浙江巡撫劉元霖已經在這裡做了將近十年巡撫。
這麼長時間都沒調任他處,十分罕見。
而且,他的哥哥劉元震是萬曆二十八年年初從吏部侍郎的位置上請辭回鄉奉養雙親的。
兄弟兩人都是進士,當時一個為吏部侍郎,三品大員;一個巡撫一省,封疆大吏,何等顯赫?
可沈一貫不僅讓浙江巡撫的巡視範圍被割去了嘉興、湖州二府,現在沈一貫自己還辭官獲準了。
皇帝召朱賡還朝為禦書房中極大學士的旨意還沒到浙江來,浙江蕃、臬二司的好幾個官卻都以公務為由到了寧波府定海縣。
抗倭時期,浙江這裡有浙直總督,衙署在杭州省城,但也經常來往於杭州與定海之間。
而去年派了新的應天巡撫並兼巡湖州、嘉興之後,浙江巡撫的衙署就定駐於定海了,和這裡的浙直總兵府一起成為浙江實際上的軍政核心。
“中丞,元輔辭任,如今那學監又隻在湖州、嘉興二府先行考察士紳,下官分守的寧紹台三府……”…。。
對巡撫雅稱中丞,這要看人,要看地方、經曆、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