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自首的藝術(1 / 2)

光宗耀明 冬三十娘 4993 字 10天前

第214章?自首的藝術

看著國本之爭、朝廷黨爭、連年征戰、財計將潰、宮中驚變……

趙誌皋曾經是打心底裡覺得這是亡國之象的人。

青史昭昭,不是真到了那一天才會篤定國之將亡。多少才智之士,是能看出大勢的。

他當年的判斷依據裡,自然還包括了一個野心勃勃、私心極重的沈一貫。

現在沈一貫居然打著為君為國考慮的旗號,勸他一同出麵來解決浙黨顯赫一時的副作用:浙江上下多年以來藏著的臟屁股。

“……一彆經年,肩吾也不同了。”

“濲陽公何必取笑?”沈一貫略顯尷尬,隨後無奈地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太上皇帝如陛下一般,哪怕隻有六七分威嚴手腕,濲陽公又何至於一病不起?”

“……陛下他……”

沈一貫知道他好奇,也想為自己如今的“改變”做些“辯解”。

於是話題又回到了皇帝身上。

趙誌皋致仕之前就已經是那個樣子了,他回來之後還要保持“病癱”人設。人情冷暖不外如是,他能知道的朝廷動向就不多,和皇帝近距離打交道的人裡,也隻有此刻的沈一貫願意以相同的身份與他詳細聊一聊了。

聽到沈一貫也裝過病但是被皇帝派陳矩帶著太醫視疾,趙誌皋都不免樂了一下。

但從沈一貫的嘴裡,趙誌皋確實聽到了很不一樣的皇帝。

他隻在宮中驚變的那一晚見過一次朱常洛。現在,沈一貫口中的皇帝風格疊加在了當時那個孝子模樣一般的皇帝印象裡,趙誌皋神情漸顯唏噓。

“不言蠲免,厲行優免,考察士紳,濲陽公知道這些陣勢,不也先行吩咐族裡清理投獻田土人丁嗎?”

趙誌皋沉默片刻,隻說了一句:“舊朝之臣,如今病居在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沈一貫深深地看著他:“王太倉族中被退婚,申汝默族中被毆死了人。濲陽公這麼做,可算不上少一事。”

趙誌皋輕笑一聲:“那卻不同,他們二人還在朝。老夫將死之人,隻是一貫柔懦罷了。”

“一同收好這個尾吧。”沈一貫再次說道,“實不相瞞,我借李贄一事請辭,不過君臣心照不宣罷了。濲陽公也要為鳳威賢侄考慮一二,昔年在兩淮鹽運副使任上受劾閒居,難道將來就一直做個閒居家中的鄉紳?”

趙誌皋皺了皺眉,心裡想著什麼叫心照不宣?

但沈一貫如此積極,確實不像是想要就此回鄉養老的模樣。

“鹽課居國計之半,但多年來科甲視運司為羶地,避嫌不選,司官皆銅臭納級備員。令郎當年雖受劾,終歸是略知鹽政的。昌明號已設了鹽行,天下厲行優免後,陛下勢必要動一動鹽政。浙江理清了,我奏請再選任令郎,陛下總要顧念老臣勞苦。濲陽公,將來在野在朝,是大有不同的。”…。。

老邁的趙誌皋想著兒子,終究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如今他還沒死,多少有點恩澤在。但將來呢?

閣臣過去都有恩蔭,但恩蔭的都是尚寶司丞、中書舍人。趙誌皋當年奏請把兒子外放去做兩淮鹽運副使,未嘗沒有存著從鹽政入手稍緩朝廷財計、以應征戰的意思。

但攻訐隨後就到,說他這就是要兒子去撈錢。

深居宮中不管事的皇帝,勢力雄厚咄咄逼人的官紳,他趙誌皋又能做什麼?

看著沈一貫殷切的眼神,趙誌皋不由得問了一句:“我聽聞當時陛下猜忌眾臣淩迫皇權,肩吾如今竟深信陛下會顧念老臣勞苦?”

沈一貫呆了呆,隨後隻能以玩笑應對:“濲陽公當時好手腕,陛下也好手腕。我坐在那個位置上,這新君禦極的犧牲,舍我其誰?但看如今朝堂,仍是多年老臣柱國,陛下是知人善用的。”

趙誌皋眯了眯眼睛。

申時行,王錫爵,朱賡,沈鯉,田樂……那麼多熟悉的老麵孔。

確實,已經是泰昌二年了,朝堂上最顯赫還真的都是萬曆朝的老臣。

做著很動根本的改革,用的又都是老臣,皇帝確實不像一個隻二十左右、一味勇猛精進的年輕人。

他能和朝堂這麼多老狐狸把交道打得有聲有色,也真是奇了。

“也罷,不知肩吾準備怎麼做?”

前後兩任首輔聚首,沈一貫既然遠道而來,這兩天自然是留在這裡的。

他們有大把的時間閒聊、商議。

夜裡送沈一貫父子在客房歇下了,趙鳳威扶著老父親到了臥房。

趙誌皋看著兒子為他鋪床的背影,滄桑的眼神中既有憐惜,也有悵惋。

“當年你做兩淮副使,到底拿沒拿那些銀子?”

趙鳳威背影一頓,悶聲回答:“拿了,但最後查出來,不是分文未用嗎?兒子不拿,如何知道他們平日裡是怎麼做的?”

趙誌皋閉上了眼睛,神情疲憊。

“今日頗為勞神,父親早些歇下吧。”趙鳳威過來攙扶他。

“過去了七年,如今若你再去做事,還會那樣嗎?”

趙鳳威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父親。

過了一會他才問:“父親不是說趙家遠離紛擾方是存續之道嗎?”

趙誌皋沉默了許久,顫巍巍坐到了床榻上才說道:“這不是……變天了嗎?”

趙鳳威沒說話。

趙誌皋卻像是自言自語:“我自幼苦學,二十歲中舉,屢試不第,四十五才一舉中了探花。張江陵奪情,我搭救同僚被他厭惡。貶職為民自號六虛時,本已年近花甲,無意再為官。誰料張江陵一去,同僚交相舉薦,我又回去了。”

父親的經曆,趙鳳威當然是知道的。

從隆慶二年中探花到前年回鄉,趙誌皋一生之中隻在廣東做過三年多按察副使、萬曆十年起複後做了一年解州同知。…。。

其他時候,他都是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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