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元年時,沈一貫等人曾經想拿京察作為武器,提前到泰昌二年就再搞一次京察,震懾南京諸官。後來蕭大亨做得很好,這事就被按了下來,泰昌二年搞了個“自首免罪”。
李廷機這個左都禦史也找了諸多借口,反正都是受楚藩之亂後皇帝明言有人造反,地方上撫按和監察禦史們都很緊張。
“雖是恰好撞上了,但京官六年一察,明年京察該是成例。現在就快過年了,自然是來不及了,明年一開春就著手辦吧。規矩總要有,隻謹身大學士一人奏請京察,倒顯得兩京官員都躲著這事,非要朕明言一樣。”
雖說有諸多原因,但做官怎麼可能隻能單線程辦事?
大家確實都在躲。中樞衙署大改之後都有專管的大學士,以前內閣大學士主動借京察排除異己、提拔黨羽的動力也缺少了很多。
何況泰昌元年至今,似乎年年有事,神經時刻不得放鬆。
誰知道京察會被皇帝玩出什麼花樣來?萬一借著京察,舉國官紳害民的案子突然大查特查,一下子突破了五千之數要降優免呢?…。。
但該來的總會來。
泰昌三年的許多人是在恐懼中度過最後一個月的,泰昌四年也將在擔憂之中開始。
朱常洛對沈一貫奏請的回複隻會通過暗示的方式實現,皇帝怎麼能主動幫浙江官紳“護盤”呢?
他的態度抵達浙江時也會在年後。
泰昌四年,兩京大察,諸王進京麵聖。
哪一件事都讓相關人等感覺背後發涼。
聖心莫測,雖然朱常洛真實的意圖不是他們揣摩的那樣,但泰昌朝的前三年畢竟都打了樣。
還沒人知道朱常洛和田樂商議了一下之後,說什麼這回還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問題就在於皇帝每次都舉得高高的,令人害怕。
甚至此刻的湖廣、浙江、南直隸、山東等地,還在辦著“謀反”大案。
臘月的最後一天,老邁的李材被押入了京城——就算運河凍上了,但他可是指使門生大肆傳播楚藩藏了那一千三百多萬兩定遠侯寄存財產的一個“欽犯”,哪能不風雪兼程?
比他更早押到的丁惟寧與他在刑部大牢裡見了麵,舊怨在先,又添新仇。
暫時沒人管他們,誰大年夜來審案呢?
他們在牢裡過著年。
一樣在牢裡過年的人很多,還有徐應簧這種在囚車裡過年的。
與此同時,大明也有許多將士在野外過著年。
但他們情緒高漲,因為趕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皇帝專門派了人帶著一些內帑趕到了他們的前方,在過年這個時間點將要紮營的位置附近的城裡采購大量好酒好肉,專門勞軍。
還帶來了皇帝口諭。
英國公張維賢就是其中一人。
“陛下說,要我來和將士們一同吃一吃苦。不過今日在這荒郊野外喝酒吃肉,滋味著實不同。苦談得上嗎?”
“苦!”這一路京營將士打著趣。
“你們這幫殺才!”
張維賢是自小養尊處優的,如今大年夜不能再府裡悠哉悠哉,他當然也覺得苦。
可皇帝不一樣了,他當初為了在皇帝麵前表現,說仍要從軍建功,如今卻不得不咬著牙做下去了。
在京營裡呆了三年,看著京營將士對李成梁的畏服,看著劉綎他們之前在京營之中所得的敬重,張維賢畢竟還是被一點點地改變著。
此刻這些當年毫不放在眼裡的尋常將卒和他開著玩笑,張維賢也隻是笑罵。
“陛下讓我給大夥帶個話!”
“皇帝口諭!”他提著一個酒壇站在營寨裡的帳前,大聲說道:“你們都能聽令而行,好樣的!沒有戰事,願在寒冬臘月宿於荒野,還要過年,好樣的!這段時間以來,沒聽到地方劾奏你們害民,令行禁止,好樣的!等你們回來,朕再親臨大營檢閱,犒賞三軍!”
“陛下聖明!”
“本國公也是好樣的,是也不是?”
“小公爺威武!”…。。
“再說幾句,本國公愛聽。”
張維賢笑嘻嘻,又聽了幾句馬屁,這才滿意地說道:“篝火燒旺些,喝酒喝酒!”
喝到有些醉意,他聽著山間吹過的風,忽然有些恍惚。
當年祖上能搏個國公給他享用,經曆過多少個這樣餐風露宿的夜晚?
他想起臘月初離京前皇帝對他說的話。
“張維賢,這三年能挺下來,朕已經刮目相看。你再跑這一趟,回來之後告訴朕,你願不願像先祖一樣殺回交趾。若能功成,將來朕不吝讓你張家門楣再光耀一些!”
張維賢從沒想過那麼遠,現在他明確了皇帝和樞密使他們應該已經在謀劃開疆拓土了。
但張家已經是國公之家,還如何再光耀一些?
莫非可封在世的異姓王?
還是像黔國公一樣永鎮一方?
他聽說徐弘基那小子把昌明號的分潤拿了出來獻予皇帝,為孝陵衛買馬。
那小子是跟自己較勁,還是已經暗中得了陛下什麼允諾?
泰昌三年的最後一夜,朱常洛留了五個人在宮裡賜宴。
這是張居正還活著的五個兒子。
“雖是晚了一些,但今日且代父皇,敬張太傅一杯。明日朝報刊告天下,便是張太傅名譽儘複之時。朕絕不負功臣,自明年起,卿等專助朱家教養子孫,朱家代代尊張家為帝王師。”
“陛下厚恩,臣……”張嗣修作為五兄弟裡如今的老大,早已經淚流滿麵。
這天下午,他們已經聽了皇帝關於整個宗室的計劃,也聽了皇帝的許多遠望。
張家將成國戚之家,但仍要入朝為官。
而張嗣修更會領著一個重任,成為將設於十王府的大明宗學督學,教習大明所有皇子、王世子及其他能考入宗學的宗親。
剛剛會走路的皇長子,已經在之前被帶過來向張嗣修行了見師禮。
從雲端到穀底,如今又回來了。
天亮後,已經試刊了兩期的《學用》朝報發了正式的第一期。
大明曆史上絕繞不過去的張居正三字赫然在上麵,宣示著新政的不可阻擋,也宣示著皇帝絕不辜負有功之臣的決心。
即位之初就封了三侯五伯,此後啟用了許多已致仕的老臣,哪怕曾經“淩迫皇權”的沈一貫也是安然落地的,如今又恢複了張居正的名義。
天下官紳何去何從?仍要像泰昌三年一樣“謀反”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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