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秋風吹過,滿山枯黃的茅草不約而同地搖擺,仿佛在搖頭歎息。一隻漆黑黑的老鴉立在枯樹之上,正用黑漆漆的鳥目審視著一名闖入它領地的不速之客。
此刻的楊玄感孤身一人,在茅草叢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著,仿佛一具行屍走肉,渾身血汙,滿臉傷痕,板結的頭發沾在額前,赤著的雙足被茅草割得鮮血淋漓,但他好像渾然不覺,執著地向前跋涉。
前方有一大片蒼翠的鬆柏,那是弘農華陰楊氏的祖墳墓地所在,楊玄感的父親楊素、祖父楊敷、曾祖父楊暄均安葬在此。
楊玄感走到枯樹下,把拖著的長槍插進地下,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隻覺喉嚨如同火燒一般一難受。樹上那隻老鴉竟然沒有逃離,而是歪著頭,居高臨下地盯著樹下的楊玄感。
楊玄感抬起頭,目光與烏鴉漆黑幽冷的雙眼一觸,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心中無比苦澀,看來自己確是個將死之人了,連這隻不祥之鳥也瞧出了死氣,所以留連不去。
一陣秋風刮過,枯枝斷落,發出啪的一聲,老鴉受驚撲楞而起,呱呱怪叫著飛遠!
楊玄感心中生出一股悲涼之意,吵啞著聲音低吟道:“秋風蕭瑟兮,斷枯枝!時不利兮,鳥驚飛!長槍在手血未冷,霸王末路顧孤影!”
夕陽把楊玄感和枯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人和樹仿佛已經融為一體,無比荒涼,無比枯寂,直到一匹馬擋住夕陽……
楊玄感手搭涼棚望去,隻見一匹高大的青馬靜靜地立在斜陽下,馬上靜靜地坐著一名玄衣少年,劍眉朗目,唇紅齒白,腰挎長刀,英氣勃勃!
如果是數日之前見到此人,楊玄感必然挺槍就上,恨不得將對方大卸八塊,但些此時的他卻興不起半分殺念,反而有點如釋重負,他挨著枯樹緩緩坐下,問道:“有水?”
“有!”高不凡取下水囊扔了過去。
楊玄感道謝一聲接過,拔開塞子咕嚕咕嚕地喝了個精光,仍然覺得喉嚨乾澀,舔了舔嘴唇
道:“不夠!”
高不凡也不知從何處拿出一隻酒壇,道:“水沒有,酒行不行?”
楊玄感眼前一亮,脫口道:“更好!”
高不凡翻身下馬,將酒壇遞到楊玄感的麵前,後者眼隻閃過一絲感激,接過酒壇道:“謝了!”
“不用,我也是從楊氏祖墳拿的祭品,若不夠,我可以再去拿一壇!”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
楊玄感愕了一下,默默將酒壇的封泥打開,然後一仰首痛飲起來,直到酒壇的底朝天,一半酒水倒是全澆身上了。
咣當……
楊玄感將酒壇摔碎在地上,哈哈大笑道:“我楊玄感每年三節兩壽都會向楊氏祖墳貢獻祭品,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自己喝上了,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諸位烈祖烈宗,隻怕你們以後也喝不上了……哈哈,活該,你們統統活該,天不佑我,為何你們也不佑我,活該,哈哈,你們活該啊!”
楊玄感笑著笑著,禁不住虎目含淚,淚灑戰袍!
高不凡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眼中充滿了同情,造反有風險,起義須謹慎啊,一旦失敗,活著的人不得好死,死掉的人也不得好睡,楊家的這片祖墳隻怕逃不過被鏟平的命運!
楊玄感抬頭看著高不凡,自言自語般道:“我起兵反隋,錯了嗎?”
高不凡搖了搖頭道:“你登高一呼,應者雲集,民心所向,你沒錯!”
楊玄感冷道:“那你為何不助我,反助楊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