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現在的大隋還有忠臣的話,那麼雁門郡守陳孝意絕對是其中一個,而且還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那一種,稱之為張須陀第二也不為過。
譬如去年劉武周起兵造反,當晉陽留守李淵還在猶豫不決,惺惺作態時,陳孝意已經第一個發兵討伐劉武周了。他聯合了虎賁郎將王智辯一起出兵,差點就把劉武周給平定了,可惜後來卻功虧一簣,因為劉武周從突厥請來了援兵,陳孝意和王智辯不敵突厥騎兵,後者當場陣亡,而陳孝意則率殘兵逃回了雁門固守。
此後劉武周多次攻擊雁門郡,均被陳孝意打退了,劉武周沒辦法,隻好先攻打馬邑郡附近的樓煩郡,而這個時候的晉陽留守李淵正密謀起兵呢,根本無暇理會劉武周,於是後者在突厥人的幫助下,先後攻破了樓煩郡和定襄郡,兵威日盛,實力也越來越強。
為了討始畢可汗的歡心,以便獲得突厥的更大力支持,劉武周把從汾陽宮中搶來的宮女和財物都送到突厥,獻給了始畢可汗,而劉武周也如願以償地獲得了突厥人的大力支持,並受封為“定楊可汗”,說白了就是始畢可汗座下的“兒皇帝”,而且所謂的“定楊”,顧名思義就是平定楊氏的江山,分明就是要惡心和侮辱楊廣。
陳孝意作為對大隋忠心耿耿的臣子,得知此事後不禁勃然大怒,當眾指天發誓,定要與劉武周這種民族敗類力戰鬥到底,不死不休!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讓陳孝意感到絕望和無比憤怒,因為朔方梁師都和榆林郭子和也先後造反了,而且無一例外都勾結了突厥人。
而最令陳孝意憤怒無比的是,晉陽留守李淵,作為河東地區的最高軍事指揮官,竟然也跟著起兵造反了,表麵打著“誌在尊隋”的旗號,實則行造反之事,迅速進兵關中。
至此,整個河東地區遍地都是反賊,隻剩下雁門太守陳孝意這個孤臣,很快,就連雁門城也成了一座孤城,因為劉武周攻下樓煩和定襄二郡後,兵威大盛,又調轉頭來繼續攻打雁門郡,雁門郡轄下的五個縣紛紛淪陷,最後隻剩陳孝意親自鎮守的雁門城還在苦苦支撐。
就這樣,一名孤臣,一座孤城,苦守至今已有三個多月了,城中已然斷糧,依舊寧死不降,所以不得不說,陳孝意此人對大隋的赤膽忠心,著實令人肅然起敬。
此時,夕陽西下,殘光如血。
陳孝意站在雁門城的城頭上,眯縫著雙眼,往城外的敵人軍營望去,夕陽把城廓和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投射到遠遠的地麵上,顯得無比蒼涼和孤寂。
此時的陳孝意看上去很瘦很瘦,長期的營養不良,讓他的臉色臘黃臘黃的,破舊的官袍仿佛就披在一具骨架子上上,風一吹便緊貼著瘦骨嶙峋的身體,若是再係上一根線,隻怕他會像風箏一樣飛起來。
“怪哉,劉武
周這逆賊怎麼不攻了?而且還擺出防禦的陣勢,他到底在防誰?”陳孝意滿臉疑惑,若有所思,自然自語地道:“難道是皇上派兵來援了?”
陳孝意念及此,不由眼前一亮,不過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因為這半年以來,他已經派出數撥人前往江都,試圖聯係皇上,可惜最後都是泥牛入海,音訊全無。
看著自己孤寂的影子,陳孝意不禁暗歎了一口氣,如今遍地都是反賊,道路阻絕,連信都送不出去,而皇上又被困江都,自身難保,怎麼可能會派兵來援呢?
眼下已經是二月下旬了,其實楊廣早已在正月十七那天被弑了,死了一個多月了,隻是陳孝意一直被困在雁門城內,沒有收到消息而已,至今他還認為楊廣還活著。
陳孝意在城頭上觀察了一會,不得要領,便轉身行了開去,肚子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那是因為水喝多了,完全沒有食物的腸胃就跟水桶一樣,走起路來便咚咚作響。
“大人,喝口粥吧!”一名忠心的老仆將一碗粥端到了陳孝意的麵前。筆趣庫
說是粥,其實就是一粥米湯而已,而且是十分寡淡的米湯,裡麵稀稀疏疏地飄著幾粒米,塞牙縫都不夠。
陳孝意接過碗,湊到嘴邊想喝,四周的士兵都直勾勾地盯著,不停地咽口水。陳孝意輕抿了一口,轉身便走到一名傷兵的身前,有點艱難地蹲下來,把碗湊到傷兵的嘴邊。
這名傷兵的嘴唇都乾裂了,瘦成了皮包骨,卻抿著嘴不肯喝,直到陳孝意用命令的口吻,他才張開嘴喝了幾口,流著淚道:“謝謝大人!”
“應該本官謝你們,謝謝你們一直陪著本官守城,不離不棄。”陳孝意拍了拍傷兵的肩頭,又走到另一名傷兵身前喂了幾口,直到一碗“粥”全部喂完。
老仆想提醒陳孝意自己喝點,張了張嘴,最後卻沒有說出聲。
陳孝意把一碗“粥”全部喂給了傷兵,最後把碗底舔得乾乾淨淨,這才交還給老仆,轉身走進了城樓中。
城樓的正中位置供奉著張須陀的牌位,陳孝意走到牌位前,點上三炷香,然後恭敬地拜了三拜。
“張將軍守護不了大隋,也保佑不了雁門城!”一把熟悉的聲音突兀地從身後響起。
陳孝意緩緩地轉過身去,發現站在身後的正是校尉張倫,其身後還有十名親兵,把城樓的大門堵死了,而且明顯都神色緊張。
陳孝意皺了皺眉道:“張將軍雖然守護不了大隋,卻為守護大隋而戰死沙場,張將軍保佑不了雁門城,卻能激勵咱們的將士守護雁門城。”
張倫搖了搖頭道:“張將軍隻是激勵了郡守大人,將士們隻想有飯吃,保住性命而已。城中斷糧十幾天了,弟兄們都在挨餓,老百姓也在挨餓,郡守大人難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