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俯身,眉眼帶笑。
伸到郗禾眼前的手仿佛都不是在邀請她共進午餐,而是邀請她進舞池跳一支舞。
璀璨的燈光落進他碧綠的耳墜,透著凡人不可及的矜貴。
旁邊傳來一陣陣壓抑的躁動聲。
有女生連忙掏出化妝鏡看看自己臉上的妝容是不是完美無瑕,男同學們驚愕地看著他,像是萬萬沒想到他會親自下來,連刀叉的碰撞聲都消失殆儘。
食堂裡掀起一波隱秘的慌亂。
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有神地盯著樓梯下的兩人,時不時還有相機拍攝的“哢嚓”聲響起。
整個食堂的呼吸仿佛都被花諭笙和郗禾牽動。
有人抓著抓心撓肝像是生怕郗禾答應了,但也有人惡狠狠地像是不敢相信此刻被邀請的居然是一個普通平民女孩,恨不得以身代之。
奈何現實和很多人預想中的截然不同。
郗禾不光沒有半分受寵若驚的神色,反而像是目睹一個天大的麻煩砸到眼前,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眼神甚至開始往門口的方向飄。
仿佛在尋找一條完美無缺的逃跑路線。
花諭笙:“……”
他禮貌的微笑停滯了半刹,細眉微挑,顯然沒想到有幸得到他邀請的少女不光沒有迅速接受他的台階,甚至想逃跑。
雖然事情發展不太合常理,花諭笙也沒辦法設身處地去思考郗禾的窘境,但他絕對不允許場麵變得如此難堪。
“你當然可以拒絕我。”
花諭笙又往前邁了一步,略微靠近郗禾。
旁邊的又有倒吸一口涼氣的嗚聲,好像被身邊的人捂住了嘴。
花諭笙用隻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輕聲說:“但你跟我上樓用餐和你拒絕我再餓著肚子離開,麵對的代價可能並無不同。”
郗禾驀然抬起眼,直視起幾乎近在咫尺的少年的眼瞳。
隻有在極近的距離之下,能看到他的瞳仁透著絲狀的墨翡色,不知是不是混血遺傳導致的。
花諭笙,與大少爺孝隨琛一同作為聖德P4之一,也是最貼合“王子”一詞的人。
相對於其他三人,他性情最為溫和,行事雅致,不親不疏,骨子裡透著股矜貴,最忌失禮下作之事。
人氣雖然不是最高的,但幾乎沒有人會討厭他。
“我被拂了麵子並不重要。”
花諭笙臉上是純粹的善意,仿佛溫和地在替郗禾分析利弊。
“可事已至此,你甘心就這麼走了嗎?”
郗禾短暫地陷入了沉默,藏在眼鏡後的眼瞳有些混亂。
今天早上孝大少爺的一束花就能導致她遭受眾人排擠,連頓安生的午飯都沒得吃,更何況是當眾接受花諭笙的邀請,一起上樓吃飯。
孝隨琛是第一個麻煩。
同樣作為聖德的Prince4,眼前的花諭笙就是第二個。
郗禾下意識肯定是想不顧一切先跑再說,免得多生事端,餓就餓一頓,她從明天開始可以自己帶飯盒然後來食堂打包。
可花諭笙的話好像很有點道理。
答應花諭笙和他上去吃飯,和當著所有人的麵拒絕他,拂P4的麵子,郗禾一時之間覺得確實沒什麼不同。
哪怕花諭笙並不在意,彆人卻不會不替他在意。
左不過都已經得罪了,那是不是上去吃完飯再走顯得她更老實呢?
至少能填飽肚子。
郗禾目光微轉,看到整個食堂之中竟無一人挪動,仿佛都無聲地注視著他們二人所在的一隅之地,死寂得可怕。
方才譏諷郗禾的那位大小姐眼神陰沉,手帕被她漂亮的手指掐成一團,像是如何都沒有想到她的拒絕反而成就了郗禾上天梯的路,渾身上下都在質問“憑什麼”。
郗禾舉步維艱。
前是罵她接受花諭笙的邀請不知好歹,後是罵她拒絕邀請不知天高地厚,等待她的可能都是一頓“大餐”。
“答應我,至少他們不會再當眾做得如此難看。”少年雅致的聲線宛若從絲綢上滾過的珠玉,從她耳畔滑過。
說到“難看”時,花諭笙的眼底飄過一縷極少見的懨意。
此言一出,郗禾心中的秤也短暫地偏向了一邊。
“謝謝你。”郗禾認真地看向直起身的花諭笙,誠摯地道謝。
花諭笙得到了準確的答複,心底這才鬆了口氣,彎起眉眼笑了笑,骨節分明的手指習慣性地撫過手杖上的碧翠寶石,轉身引郗禾上樓:“請。”
剔透的燈光穿過餐廳右上方的琉璃窗,落在鮮紅地毯的金紋上,折射出奢靡的色澤。
說實話。
郗禾答應的一瞬間就有點後悔了。
她感受著身後無數雙刺人的視線,跟在花諭笙的背後走上紅色的地毯,神不守舍地端著盤子,好像踩在軟綿綿的雲上。
“到了。”花諭笙看見她目光炯炯地盯著地麵,好像生怕滑倒,友善地給她拉開自己身旁的椅子。
平時這裡隻有四個椅子。
方才已經有人
識時務地提前多加了一把,放在花諭笙的身邊。
“謝謝。”郗禾小心地將餐盤放在桌上,沒發出半點聲音,一抬頭就對上了桌子正對麵的孝隨琛透著壓迫性的凝視,下意識又垂下了眼,坐著的姿勢愈發拘束。
雪白桌布上鏤空的玫瑰花紋好像要被她盯出火星來。
如坐針氈,不過如是。
往日裡美味的麵包現在吃起來都味如嚼蠟,每一口都吃得她辛苦異常,逼得她不知不覺反思自己為什麼要受這個罪。
吃飯原本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才對。
此刻的氛圍卻尷尬得好像呼吸聲稍微重一點都會變得很奇怪。
孝隨琛盯著郗禾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麵包,哪怕塞得喉嚨乾也硬咽了下去,格格不入到令他心煩,“嘖”了聲。
孝隨琛?“咚”地一下站起身來,椅子被他的動作推得向後倒地發出“啪”的大聲響,轉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