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封降書被送到黑水人麵前。
屠夫人在當中寫道,鮫人一族本屬於北帝勢力,跟亂世人同根同源。若非受到齊人脅迫,本該早來投誠。此時她見時機成熟,願意舉族來投,若黑水諸聖不信,她願立法家契劵為證。
毫無疑問,此事在黑水朝堂中引來激烈爭論。
有人說屠夫人與徐公矛盾天下皆知,眼下世界主田博聞為了一己之力過渡趨勢鮫狄,後者早就不滿,來投理所當然。
也有人指出田博聞的一位夫人,所謂“北方神劍聖後”乃是屠夫人的獨女。有這層關係在,她又怎麼可能真心投效我朝?故而此事多半是詐降之計。
但也有人進一步指出屠夫人母女當初也不怎麼和睦,而且既然對方願意接受法家契劵,說明還是有相當誠意的。眼下大敵當前,不該拒絕這一支不容小覷的水中力量!
群臣一時爭執不下,居於上首的其子析乾脆轉過頭看向高乂,道:“館主有何高見?”
“哪裡有什麼高見?”高乂謙遜笑道,“如今太尉不在,守城之責落在你我頭上,不過是宜靜不宜動,以免多做多錯,給敵人可乘之機罷了。”
“況且左相心中,不是已經有了主意了嗎?”
“嗬嗬,不錯。”其子析微微點頭,“不管鮫狄真降還是假投,總歸要先下河進入船壘。”
“待入壘以後,我們再將其放逐於河心之中,讓其兩頭不靠岸,也不主動去殺滅他們,隻讓彼輩在河中安心等候太尉軍令。”
“如此一來,誰都不能說我們失信於人,不會違背契劵,但與此同時,我們也等於事實上廢掉了對方水中最強的一軍!”
“哈哈,正當如此!”高乂撫掌讚道,“我等主要任務在於防守而非進取,何必去冒敵人詐降的風險?便讓對麵自作聰明一番,最終卻是賠了屠夫人又損兵折將!”
……
得到黑水聖人的回複後,屠夫人連夜點齊帶來此地的王庭精銳,入水渡河。
渡河的船是一艘偷偷潛行至此的鰂船。
雖則水淺難行,但畢竟不用作戰,故而在黑水人主動配合之下,作為浮渡之物,倒也無妨。
鰂船本身體積遠勝普通舟船,觸手舒展開來,幾乎抵得過四分之一船壘的規模。
權當是送給黑水人的見麵禮了。
畢竟在【壘】道壓製之下,鰂船要浮上水麵,需要黑水人先自毀一船,而後讓前者成為船壘的一部分。
偷渡前半程無比順利,但正當鮫狄全員登船之際,岸上便來了追兵。
帶兵之將不是旁人,自是徐公。
雙方一上來就拿舊怨說事,進而互相指責,破口大罵。
因為舊怨是真怨,所以雖為表演,卻顯得情真意切。
可也正因為河對岸大半也猜到這是表演,故而冷眼旁觀,讓兩人這番聲情並茂的互動多少有些冷場。
但不管如何,兩人最終還是按照預定劇本走完流程,屠夫人星夜投敵,徐公追之不及。
最終雙方在隔空對罵中漸行漸遠,終於互不可聞。
而在衛河·南岸的將台上,田恕高居其上,負手麵向大河方向,雙眼緊閉。
燭陰真符,睜眼為明,閉眼為夜。
為了此夜計劃行動更加順利,他需要這夜比往常更為漫長。
但如此一來,他便無法實時看清江上情景。
不僅僅是肉眼不可見,就連氣感也是如此。
燭陰真符營造夜色的功能,本質上就是利用天地間的晦氣。
此氣是六氣中最神秘隱晦的一氣,能夠極大屏蔽各種感知能力。
包括日者,也包括遊者。
所謂瞞過敵人,也瞞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