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桃快速退回屋裡。
隔著門板也能聽到有人道:“寧會元, 老夫說的都是真心話……”
“什麼真的假的,就你那點銀子,還是留著自己養老吧, 連在京裡買個宅子都不夠……”
“……”
眾人吵的聲音越來越大,寧桃生怕吵到秦先生,又開門出去了。
目光掃過眾人,不悅道:“吵什麼吵, 成何體統,不就是個會元嗎?跟你們這輩子沒見過似的, 誰吵到我爹休息,我絕不輕繞。”
太凶殘了。
寧桃這麼一吼, 眾人立馬安靜了。
有人不死心道:“寧會元, 您考慮考慮我閨女吧。”
寧桃瞪眼, “老先生此言差矣, 今日我若因為您提供的種種好處, 而退了與我定親的那位姑娘,那麼它日, 我定也會因為旁人提供更好的條件而拋棄了您家姑娘, 老先生覺得這樣的人您還敢要嗎?”
“幾位先生明明知道我已經定親,為何還要苦苦相逼,這豈不是陷我於不仁不義之地。”
“今年那麼多貢士,先生們為何非堵在我門口?”
寧桃說完轉身又進屋了。
小武見眾人似乎有點被說動了,微微鬆了口氣道:“對呀, 我們公子說得沒錯,各位老爺還請去瞧瞧其他沒有訂親的公子吧。”
“我們家公子再好,那也是名花,哦不名草有主了, 你們總不能明著搶吧……”
寧桃進屋就見秦先生似笑非笑地靠在床上看著他。
寧桃咽了口水,道:“您覺得現在怎麼樣了?”
“沒問題。”
秦先生說完還想下床打套拳。
寧桃忙按住他道:“我讓掌櫃準備了些吃食,您等會用一些咱們再回去。”
有了這麼毛病可千萬不能大意呀。
萬一哪天犯病了,身邊沒有人那就玩完了。
秦先生這次倒挺聽話的,小二把吃食送過來,喝了兩碗粥,又吃了幾塊肉,一小碟點心,望著寧桃道:“可滿意了?”
寧桃好笑道:“您覺得好些了嗎?”
“自然是好了,都說了是老毛病,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也是他今日大意了。
平時身上都裝著一些小甜點,以必不時之需。
不料今日實在走的匆忙。
秦先生沒事了,寧桃這才扶著他一道出了茶樓。
掌櫃說什麼都不收他們的錢,臨走時把先前的銀子全給退了,還說什麼今日寧林他們的吃食也是他請的。
寧桃看了小武一眼,小武立馬會意,將銀子塞給了掌櫃道:“今日若不是您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給我們老爺,我們老爺的病哪能好得這麼快,救命之恩豈是兒戲,這銀子無論如何您得收下。”
掌櫃這才把銀子給收了起來。
寧桃扶秦先生上了馬車,報了個位置,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的回家去了。
秦先生和劉先生兩人在車裡,望著外頭跟著車走的一群,忍不住道:“桃子……”
寧桃道:“您先前可不是這樣的人。”
以前的秦先生多拽呀,哪怕我一個人騎馬,你們都在地上爬呢都與他無甘係。
秦先生翻了個白眼道:“我想如廁。”
寧桃:“……”
秦先生和劉先生兩人坐著馬車,實在覺得外頭跟著的那一大群跟送葬似的太晦氣了,於是便和寧桃說了一聲,而後馬車揚長而去。
寧桃這才有機會問大家看榜的情況。
本次錄取人數前所未有的多,比上一次差不多翻了一倍,將近六百人。
寧林掛在了二百來名。
嶽貴山在前一百名,胖師兄運氣不好沒能上榜,不過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也沒什麼意外,反而樂哈哈道:“這次也沒白來,起碼把宅子給買手了。”
且離寧桃那宅子不太遠,是個二進的小宅子,由於福王的事情牽扯出了一批人,京裡的房價又降了不少,他這次算是撿了個大便宜。
胖師兄道:“我也算是在京裡落戶了,以後要和桃子常來常往。”
趙子行和牛子淵兩人成績一直很穩定,一個二十三,一個二十六。
其餘認識的人有的人上了,有的沒上。
不過影響大家的心情,有了這一次的經驗,起碼下次更能穩一些。
齊望比寧林的成績還後麵一些,不過他覺得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原先都沒想過要上榜來著,這次完全是沾了偶像的光了。
至於林大掛在了榜尾。
眾人看完榜,就找不到寧桃和秦先生他們了。
這一打聽才知道,寧桃帶著秦先生來了茶樓。
一群人找來時,茶樓裡正聊得熱火朝天。
尤其是睹了寧桃一手拎著個大夫,背上還背著個看起來並不輕的秦先生。
眾人隻有一句話:“那孩子身體真好。”
“力氣真大……”
“肯定是自小習武,指不定過段時間的武狀元就是他的。”
寧林聽眾人描繪的長相像寧桃,可一聽什麼武狀元,又覺得不是一個人。
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問問,就見小武跟著一清瘦的老頭下樓來,手裡還拿著個方子。
寧林忙上前道:“二公子呢?”
“在樓上呢。”
小武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道:“奴才去抓藥,公子正在裡頭照顧老爺呢,大公子和各位公子先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會。”
寧林他們這一等,就差不多等了半個時辰。
小武又是找人熬藥,又是跟著掌櫃去結賬。
隻要他一經過,立馬就有目睹了全程的客人道:“瞧見沒,那孩子可真孝順,也不知道是誰家的。”
小武跑上跑下的次數多了,終於有人忍不住攔住他問。
“碧水巷寧家。”
小武報的是寧桃的宅子,眾人聽得一頭露水。
那時候剛好有幾個長天書院相熟的師兄也來茶樓了。
其中一位師兄掃了一圈,沒見寧桃,便問了一句,寧師弟呢?他這次中了會元,怎麼著也得請大家吃一頓吧。
寧林道:“我弟弟在樓上照顧乾爹呢!”
本來那句會元已經很惹人了,結果寧林這麼一補,圍觀群眾哪裡還不知道剛才轟動整個茶樓的少年是誰呀。
於是,小武一轉身,就被人給堵住了。
小武憂怨地看了一眼寧桃,“公子,奴才算是知道了,長得好看的人,再加上成績好的,教持彆招人喜歡。”
趙子行道:“屁話。”
他剛才在榜下就被兩個老頭給拉住了,兩家還差點打起來,根本不給他陳述事實的機會,好在牛子淵大喊一聲,“他孩子都快一歲了……”
那兩人家這才鬆開他,還頗為氣憤道:“都有孩子了,你怎麼不早說呀?”
趙子行聳聳肩,“他們也得給我說話的機會不是?”
小武深有同感。
馬富貴道:“唉,你們誰瞧見安宇的名字了?”
他自個兒在一百來名,但是在這之前,安宇兩個字沒瞧見。
因為找到了自己,他就沒往後麵找,實在太擠了。
寧林道:“我瞧見了,和我差不多。”
比起他還落後十來名,倒與齊望是鄰居。
齊望道:“安宇是誰?”
這裡一群人他都認得,尤其是馬富貴因為兩人身形差不多,長相也都差不多,還被人調侃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馬富貴道:“咱們桃子的宿敵。”
齊望:“……”
那肯定是個壞東西。
寧桃不要思議道:“不會是看岔了吧。”
安宇鄉試能考第二名,就算是再失手,也不會失到二百以後去。
趙子行道:“我聽紫金書院一位師兄說,安宇最後那篇文章主和。”
因為他與牛子淵兩人都主戰。
再根據幾位上榜的師兄所表述的自己的意見,他大概猜測,主考官怕是將主和的文章都減了一些分數。
這麼算起來,倒是安宇的名字就不足為奇了。
寧桃倒是對排名不好奇,挺不可思議的是安宇居然主和?
這就有點搞笑了,一個小小的考試,他都能跟你賭個十來回,好勝心這麼強的人,他主個什麼和呀?
寧桃下意識的就想,他的卷子是不是被人調換了?
不過這話是紫金書院的師兄傳出來的,寧桃倒是覺得可信度還是挺高的。
安宇確實主和。
在來之前,老唐就幫他分析了今年有可能成為主考官的幾個人。
對於主考官的喜愛,還有平時生活習慣,乃至文章的習慣,都進行了深度分析。
安宇答題的時候,就按那些分析的點,判斷了主考官的主觀意向,誰知道居然辯斷錯誤了。
待他聽到自己的成績時,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寧桃會元本來對他的打擊就很大。
可他偏偏比寧桃要差二百來名,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就算你殿試成績再好,也沒辦法超越他了……
安宇半個來時辰,都隻覺得腦中嗡嗡直響,周遭的一切都好像聽不見看不見似的。
還是書院的一位師兄喊了一句,“莫不是?”
他話沒說完,立馬就將大夫給找了過來。
大夫一連紮了好幾針,安宇才一口痰吐了出來,整個人算是清醒了。
伯辰當時抱著他就哭了起來。
安宇那時候隱隱聽到大夫說,“沒事,痰迷了心竅,這吐出來就好了,這段時間須靜養,平心靜氣的,可彆再受刺激了。”
“公子還年輕,就算是這次沒中也沒什麼,何必與自己過不去?”
安宇何止是與自己過不去。
明明就是老天與他過不去……
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可到後來,卻與寧桃越差越遠。
就像老唐說的,不甘心,死也不能冥目。
秦六郎算個什麼東西,可偏偏他在數術方麵,就比老唐強,老唐要強了一輩子,偏偏敗在了一個晚輩手裡豈能咽下這口氣。
安宇也咽不下去這口氣。
他與寧桃比了三次,寧桃是步步高升,而他卻是一次比一次低。
這種感覺一上來,安宇就吐了口血,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這些話傳給寧桃時,已經是放榜的第二天了。
榜單一出來,寧桃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就隻剩下一個殿試了。
以他會試的名次,殿試前十名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所以,這兩天他就有點放飛自我,十來年來頭一次睡了個懶覺,結果,剛從床上爬起來,還有些迷糊的時候,小武就丟給他這麼一個重磅消息。
“安宇?你確定?”
不是說痰迷心竅這種事情,一般發生在老年人身上嗎?
小武道:“奴才聽得真真的,現在外頭都在傳呢,而且還是安宇的幾個師兄昨日去一品樓慶賀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