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王急忙起身,心中五味陳雜:“委屈相爺了。”
“哎,定南王說笑。”陳相整理衣衫站起,抱拳道:“陛下也並未虧待老夫,明日假摔之後,老夫今年的冬日,便可以持續休沐了。”
“……”定南王僵著臉把他送出門,再次回身看向殷無執,道:“休沐?”
“正是。”殷無執說:“孩兒從陛下那裡爭取來的,假摔之人,可以休假到過年。”
定南王一屁股跌坐在蒲團上。
“離過年,還有……兩個半月,加上元宵前的假期,三個月,不用上朝……”
本該是上朝的日子,薑悟卻一覺睡到了自然醒,睜開眼睛吃罷飯,他才知道,淩晨的時候陳相和定南王不小心被落在地上的霜滑到摔了腰,所以殷無執直接做主,讓人宣布今日罷朝,理由是陛下要去探望兩位兩朝老臣。
薑悟迷惑地望向垂目書寫的殷無執:“不是說,就找一個人演麼?”
“老師是假摔,父親是真摔。”殷無執筆下未停,道:“臣請命稍後回定南王府,探望父親。”
薑悟覺得此中有詐。
昨日他還在想,殷無執終於開始有規劃地做事了,乾掉自己應該已經在他的計劃之中,可今日殷無執就找到了法子,光明正大的回定南王府。
他一時摸不清楚,殷無執究竟是為了溫水煮青蛙式的討好他,還是單純為了找理由好回家。
雖然心中千百個不願意,但他還是道:“朕隨你一起去。”
殷無執頓了頓,冷冷道:“隨你。”
天子出宮十分勞師動眾,便是隨隨便便一個小駕,都要上百護衛隨行,薑悟窩在自己的鑾駕裡,四平八穩地出了宮城。
前方遠遠便有人開路,平民們紛紛退讓,鑾駕一來,便跪在不礙眼的地方,好奇地張望。
無他,這還是小皇帝登基之後第一次出宮。也許他也曾經微服出訪過,但誰知道呢,反正百姓們的印象裡這是第一次。
“這是乾什麼去?”
“聽說陳相和定南王不小心摔了,陛下這是要看他們去。”
“陛下果真仁厚,居然還親自出宮探望。”有書生暗暗握拳:“我一定要努力考試,日後也要進承德殿議事。”
“是啊。”他身旁的老秀才歎息道:“你們這一代人是何其有幸,能遇到如此關心下臣的陛下啊。”
薑悟先是去看了陳相,殷無執把他抱下來之時,對他道:“日後你能好好偷懶,都得感謝陳相。”
所以薑悟來到陳相床前時,便認真地對他說:“謝謝陳愛卿。”
被蒙在鼓裡的陳子琰站在一旁,神色十分複雜,這昏君多日不見,怎麼好像變了個人?
他不是不愛上朝麼?居然會因為父親上朝而做此感激,而這分明隻是身為臣子的分內之事。
果然,他聽到了父親溫和的聲音:“陛下放心,為陛下分憂,乃老臣分內之事。”
一君一臣相對無言,一旁的下人已經無聲地紅了眼圈,這是什麼感天動地的君臣情啊。
殷無執忽然被扯了一下,陳子琰將他拽出了房門,終於有時間詢問他的安危:“你怎麼樣?”
“我一切都好。”殷無執看著他,還在想著對方也曾侍寢之事,他斟酌著用詞,道:“此前你進宮時,陛下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陳子琰立刻道:“沒有,他什麼都沒對我做。”
殷無執抿了抿唇,兩個人都隱隱有些尷尬。
陳子琰緩了緩,又道:“那你進宮這段時間,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殷無執也不忘問:“你也真的沒有?”
“沒有。”
“……”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他一定是不想我擔心才故意這麼說。
薑悟從陳相養傷的房間裡被推出來,一眼便看到他們寂靜地站在廊柱下,他若有所思,道:“你們兩個感情真好。”
殷無執麵無表情地望著他。
陳子琰上前一步,道:“陛下,如今殷戍進宮也已經有段時間了,您是不是也該高抬貴手……放他回家了。”
薑悟:“?”
“定南王受傷了。”陳子琰道:“此事您應該也清楚吧,他身為定南王獨子,理應留在王府照料父親。”
殷無執一言不發地觀察著薑悟。
薑悟暗道,這話貌似有些耳熟,當初殷無執進宮的時候,也是打著陳相身體不適,所以由他來替換陳子琰。
他略有所悟:“陳愛卿的意思是,讓朕放殷無執回家……”
陳子琰嚴陣以待。
薑悟繼續未完的話:“由陳愛卿進宮替代殷戍。”
陳子琰:“……”
殷無執:“不可以!”
陳子琰沒想到他為了自己反應這麼大,居然當麵嗬斥皇帝,心中頓時湧起一股熱流。
他是文官,自幼長在繁榮的關京,身邊沒有什麼明槍暗箭,頂多就是官場一些勾心鬥角,所以自幼便很羨慕長在南疆的殷無執,因為他有多姿多彩的生活,有無數可以把後背交給對方的兄弟。
此前,陳子琰一直沒有經曆過,也不明白何為患難見真情,如今他明白了。
有兄弟至此,此生足矣。
他麵向薑悟,道:“殷戍願意為了微臣進宮,微臣也一樣願意為了殷戍……”
“陳兄。”殷無執伸手把他拉了起來,臉色緊繃道:“事已至此,你就不必求他了,總歸他是不願放我的。”
“朕願意。”
薑悟已經明白,折辱殷無執並不會起到任何效果,反而折辱他身邊的人,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朕可以答應,讓陳子琰換你回家一段時間。”
殷無執猝然瞪他,眼睛裡漫出絲絲縷縷的殺機,仿佛要把他活吞了。
好凶。
喜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