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陳子琰的錯覺,殷無執的眼神裡似乎染上了怨氣。
應該是錯覺,因為殷無執很快便伏案開始了。
陳子琰道:“阿執,你不要太實心眼,你我二人一起,無需做的這般快。”
殷無執隻能停下來,來回翻著桌上的折子。
陳子琰倒的確是在磨洋功,手指來回在旁邊成堆的折子上劃拉,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裡去。
殷無執有些坐不住,開始胡亂翻著桌上的折子,翻著翻著,他忽然一頓,欺身從桌子與堆放奏折的木箱縫隙裡抽出了一本。
“不好。”
陳子琰回神:“怎麼?”
“這是襄王請求麵見陛下的折子,此前我因為挨打養了幾日的傷,很多不緊急的就都耽擱了。”殷無執回憶道:“後來我傷好之後,便把其餘的皆處理了,但唯獨漏掉了這份。”
“你在何處尋到?”
殷無執指給他看,擰眉道:“此事有些奇怪,陛下不可能不願見襄王,是何人故意把折子藏到了這裡?”
“也許是不慎掉進去的。”
殷無執眸光漆黑,須臾失笑:“倒是我過於緊張了,應當是自己掉下去的。”
陳子琰跟著道:“無礙,拿給陛下看就是,陛下與襄王關係一直很好。”
請求麵聖的折子被扣下,許久沒有得到消息,襄王這會兒在府內隻怕已經坐立難安了。
殷無執起身,道:“我去尋陛下。”
陳子琰還在擔心:“要不要我隨你一起。”
“不必。”殷無執想了想,神情凝重道:“他懶政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想讓他動……勢必要付出點代價。”
陳子琰愣住了。
他目送殷無執決然離開的身影,目光沉痛。阿執……為了讓陛下迷途知返,竟不惜做到這種地步。
殷無執走出禦書房,偏頭聽了聽裡頭的動靜,確定陳子琰沒有跟來,這才快步行向寢宮。
這一次,他刻意多留意了一番身邊的宮人,禦書房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雖然折子不慎掉進縫隙不無可能,但被人刻意塞進去也不是不無可能,既然叫他察覺出端倪,日後便要謹慎行事。
薑悟對襄王求見之事一無所知,殷無執站在他身後,雙手抻著折子給他看,從外人看來,薑悟就像是被他環在懷裡。
“此事不宜再拖,陛下明日便召見襄王罷。”
殷無執做出決斷,卻並未收起折子,他垂下睫毛看向薑悟脖子間絨絨的圍脖,又放輕聲音:“好不好?”
“嗯。”
薑悟沒有異議,反正總歸是要見的。
他的目光一直凝望著屋外,這會兒天已經暗了下來,夜幕中無數黑點飄飄揚揚,殷無執看了一眼,道:“說起來,襄王與我母親還有些淵源。”
薑悟憶起,定南王妃是襄王之姨母,也就是說,殷無執是襄王的表弟。
而他是襄王的兄長,殷無執就是他的……
薑悟看向殷無執,“小表弟。”
殷無執很寂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再次轉向外麵,道:“聽到雪落的聲音了麼?”
“風。”
“風吹著雪,打在窗紙上的聲音。”
一開始,薑悟的確沒有聽到,直到當天晚上,夜深人靜之時,他才確確實實聽到撲簌簌的聲音。
他微微張大眼睛,越發認真地去聆聽。
殷無執看他聽的專注,輕聲問:“聽到了什麼?”
“雪。”
“嗯?”
“瓦。”
雪被風吹著,擦過琉璃瓦,細微的叮當聲。
殷無執誇他:“真厲害。”
薑悟放鬆地閉上了眼睛。
殷無執給他拉上被子,並將貂毛圍脖摘了下來,細白的頸子上,晨間粉色的痕跡已經褪去,隻有幾個深紅還保留著。
殷無執的指尖擦過他的脖頸,終究是什麼也沒說。
倒沒有想到,薑悟先開了口:“明日,朕要做第一個踩雪的人。”
殷無執愣了一下,忍俊不禁,道:“好,臣一定安排妥當。”
第二日,殷無執還未醒來,薑悟便睜開了眼睛。
他扭臉看向身邊之人,開口:“殷無執。”
“殷無執,殷無執,殷無執。”
殷無執半睜開一隻眼睛,薑悟道:“快起來。”
“……何事?”
薑悟沒有回答,他盯著殷無執,雖然還是麵無表情,可殷無執愣是從其中看出了幾分的不滿。
他立刻坐直,用力揉了揉眼睛,才想起來:“陛下要踩雪?”
薑悟很欣慰:“嗯,要第一個踩。”
他眼中流轉著微光,殷無執也頓時精神起來,他翻身下了床,吩咐一乾奴才迅速準備。
薑悟很快穿好衣服,圍上圍脖戴上帽子,殷無執又在衣服外頭給他裹了個貂毛大氅,然後蹲在床邊給他套好鞋襪,再往他袖子裡放了一個手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