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1 / 2)

如殷無執所說,冬日裡的雪到了元宵也還未化。

薑悟在除夕那天高高興興踩了一院子的雪,到了元宵之後又養的白白胖胖了。

上朝的第一日,雖然還是午朝,可薑悟心情很差勁。

如今薑悟上朝隻有幾句話,愛卿請說,愛卿請講,諸位怎麼看,其他人可有異議,那就這麼決定了。但他今日連這幾句話都不想說,整個心情就是如喪考妣。

百官先是奏本,發覺天子一句話都不說,紛紛便有些忐忑,有人小心翼翼地仰起臉,頓時臉色煞白。

薑悟上朝素來是被掛在龍椅上的,然而十幾個銀勾也沒能讓他支棱起來,此刻在眾人眼中的天子就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裡,分明坐的筆直筆直,可依舊完全不像個活人。

那雙剔透的眼珠,在午朝的陽光下折射出無機的光,過分精致的臉龐跟大家擺在桌案上的玉娃娃簡直,不,玉娃娃都比他活靈活現。

陳相與左武侯對視了一眼,前者上前兩步:“陛下?”

百官幽幽:“陛下,您怎麼了?”

薑悟的腦袋無聲地往旁邊倒。

在眾人驚恐的視線中,他的腦袋掙脫了上方的冕旒,掛在銀勾上的冕旒一陣晃蕩,天子的脖子卻像是折了一樣耷拉在一旁。

百官:“!!!!”

眾人一個箭步向前,悲痛喊:“陛下!”

危機之中,陳子琰力挽狂瀾,幾步跨上去托起了天子的腦袋,卻未料半路殺出個襄王,直接把薑悟抱了起——

抱不起來。

他低頭去看,才發現薑悟的雙腳雙手皆被固定在龍座前。

襄王愣住了。

“陛下,陛下到底怎麼了?”

薑睿的表情頓時一陣劇痛,他擋住那些掛著天子的銀勾,啞聲道:“去傳太醫。”

難怪如今兄長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寵愛他,難怪他總是懶懶窩在輪椅上,難怪他甚至開始不耐煩想打自己。

原來,他已經虛弱至此,連上朝都要靠外物支撐才能表現得像個活人。

薑悟臉上砸下了一滴淚珠。

齊瀚渺不敢說陛下這可能是睡著了,隻能湊過去請陳相暫時按住已經開始含淚的百官,語氣裡帶著些沉痛:“陛下這個病情,不太適合讓人知道。”

薑悟的手臂垂在外側,每一根手指都呈現出死亡狀態的自然蜷縮,腦袋也軟軟耷拉在一側,還是陳子琰伸手扶了一下。

再這樣下去,滿朝都要知道天子這異於常人的情況了。

穀晏編了個病:“這是,世所罕見的,人偶困困症,具體表現在,疲憊,乏力,提不起精神,看上去像個假人。”

也許是不善撒謊,他言儘於此。

薑悟這回沒睡,他就是單純覺得累。

不想上朝。

不想聽折子。

眼睛都不想眨。

他目光空洞地凝望著床頂,直到襄王伸手,輕輕合上他的雙眸。

柔弱無骨的手指被襄王握住,貼上了他的臉:“哥哥,你起來,起來打臣弟好不好?你把以前,我欺負你的仇,都報了。”

陳子琰眸色微動,歎息道:“陛下今日,隻怕是不想打人,王爺還是放他休息一下吧。”

齊瀚渺也勸:“王爺,咱們出去坐坐,讓陛下安靜一會兒,這樣有利於他的病情。”

他給穀晏使眼色,後者道:“正是。”

襄王抹了抹眼淚,走了出去。

穀晏來到薑悟床前,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彎腰,輕輕把他的手放進了被子裡。

沒有再打擾他。

“人偶困困症。”太皇太後嚼著這幾個字,眸色古怪:“天子這樣,當真是病?”

穀晏點了點頭,誠實道:“主要還是心病,隻是不知是哪塊心病。”

“心病。”太皇太後擰眉道:“若是長此以往,那他的身子……”

“定會有影響。”

太皇太後神色黯然,難道她便如此命苦,要再親眼送走一個孫子?

目光微微一寒,她沉聲道:“秦川。”

“奴才在。”

“你去把姚姬叫過來,讓她在萬敬宮等著。”說罷,她又對穀晏道:“哀家去看看皇帝。”

太皇太後到的時候,薑悟已經重新恢複了安詳。

明日,後日,都不需要上朝了。

這中情況下,他還是願意勉為其難做人的,隻需要躺著看看日落,做一個廢物鹹魚,雖然不歡喜,至少也不悲傷。

他甚至開始思考。

每年都要經曆很多次小假期,還有一兩次大假期的人類,是如何調整自己飛上雲端又跌入穀底的心境的。

這痛苦一眼望不到頭,而快樂卻稍縱即逝。

人類又是如何在這中環境下,活到幾十歲,甚至是上百歲的。

太皇太後來的時候沒有發出聲音,她屏退下人,望著自己那無悲也無喜的孫子,好一陣才朝他走過去,“皇帝。”

她語出驚人:“哀家懷疑,上回下毒之事乃姚姬所為。”

薑悟看著屋外,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太皇太後又一次上前,道:“這段時間,哀家一直不允許姚姬接近你,也許她是因此生了怨恨。”

她來到薑悟麵前,後者才淡淡地說:“那便將她殺了。”

他語氣古井無波,仿佛隻是在談論一間與自己無關的事,太皇太後心中震動,道:“皇帝,你終於承認,你恨她了?”

薑悟不予搭理。

太皇太後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歎息道:“當年你母妃入宮,哀家便不喜歡她,所以連你也不喜歡,的確是冷待了你……此事,確實是哀家的過錯,可是悟兒,你如今已經當上皇帝,還有什麼不滿的呢?這天下都是你的了,連襄王,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嫡子,如今還不是任你打罰。”

薑悟根本不想聽她和文太後說的那些大道理,什麼皇帝,什麼天下,什麼權勢富貴,他一個都不想要。

屏風外悄悄站了一個人,薑睿默默豎著耳朵。

太皇太後又道:“哀家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可再苦,你至少還活著,你太子哥哥為了這個位子失去了性命,齊王也因此廢了一雙腿,寧王更是無妄之災……悟兒,你到底在軸什麼呢?”

什麼至少還活著,他根本不想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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