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悟臉上沒什麼表情,殷無執又問他:“方才那桃,陛下覺得如何?”
薑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吃到了。
也許算吧。
畢竟在殷無執含住他的上唇或者下唇的時候,殷無執的上唇和下唇也在他唇間。
“殷戍。”定南王又來催了:“快去寺門口,左昊清要跟你交接。”
“是。”殷無執說:“我喂陛下吃個飯。”
定南王想發脾氣,想到天子那可憐兮兮的身世,又深感同情,他道:“陛下,可要老臣喂您吃飯?”
不等薑悟回答,殷無執就道:“不要!”
他擔心定南王真的進來,趕緊拿一側的帕子把薑悟嘴邊的粉色小胡子抹了,未料定南王果真走了進來,他道:“我在問陛下,你叫什麼。”
說罷,他上前幾步,又恭敬地對薑悟道:“陛下,老臣平日裡在家也時常給夫人喂飯,這小子也是老臣喂大的,不然就把此事交給老臣吧。”
薑悟都行:“嗯。”
殷無執臉色一沉,定南王已經伸手搶過他手裡的碗,道:“去,換上盔甲,守寺門去。”
定南王看著挺糙一人,但動起手來果真細心,他舀了豆腐腦來喂薑悟,勺子貼到對方嘴邊,忽然發現不對:“陛下,嘴周這麼紅,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那粉色雖然被帕子擦去,可因為薑悟的皮膚太白,那一層殘留的薄紗似的紅,還是被他給看到了。
他湊近仔細觀察,薑悟也平平沒動。
殷無執忽然抓住老爹的肩膀,直接把他扳回來,道:“爹,我突然想起來,有件事還未跟陛下交代。”
“何事?”
“是,是……”一時想不到是什麼事,他直接對薑悟道:“請陛下屏退周邊,臣有要事相告。”
定南王左右看了看,毫無疑問,這個周邊指的就是他。
他冷笑道:“你有什麼話,連老子都不能聽。”
殷無執眼神渴求,薑悟瞥了一眼,淡淡道:“退下。”
定南王道:“聽到沒,讓你退……”他發現了薑悟靜靜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終究是把碗放在桌上,恭敬道:“臣告退。”
走之前,狠狠剜了殷無執一眼。
他一走,殷無執便又繼承了那碗豆腐腦,一邊喂薑悟,一邊道:“臣不想去守寺門。”
薑悟看他。
殷無執抿唇,偏頭輕咳了一聲,道:“臣上回墜崖,內傷很重,到現在還沒好。”
薑悟看了看他的嘴唇,唇脂消失之後,那裡的確又重新變得蒼白,他道:“愛卿可有推薦人選。”
一刻鐘後,一個小太監匆匆來到了院門前,左武侯正在與定南王下棋,見狀問:“何事?”
“回武侯的話,陛下口諭,殷戍重傷未愈,心有餘而力不足,怕是無法擔當守寺重任。”
定南王神色不悅,“他那點兒傷,守個門怎麼了。”
武侯疑惑:“陛下可有欽點其他人?”
“陛下說,讓定南王去守。”
定南王:“???”
武侯來不及笑,太監又道:“武侯一起。”
那個來不及的笑終究還是褪去了。
春夜,山風刮過。
定南王巡邏寺外,第三次與陰沉著臉的左武侯撞在一起,終於忍不住破口:“這個不孝子!”
左武侯仿佛終於找到了宣泄口,怒道:“你教的好兒子,都會官場霸淩了!”
定南王道:“什麼叫官場霸淩?”
“那我換一句,恃寵而驕,仗勢欺人,何止欺人,還欺老子。”
“你這個老不修,你怎麼說話呢?”
“你不老不修,你兒子上趕著給陛下解貴妃嬌,這又吹得什麼枕邊風,我,大夏武侯,你,定南功臣,伴在天子身側的本該是我們這樣的!千辛萬苦爬上來,竟被一個毛頭小子趕過來守寺!你憋不憋屈。”
定南王:“……”
他問:“要是左昊清……”
“我腿給他打斷!”
正在騎馬趕路的左昊清連續打了幾個噴嚏,他想著太皇太後把任務交付給他之時那副表情,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扶了扶腦袋上的帽子。
給陛下找桃,找好吃的桃,一點酸都不能帶,還要形狀完美的桃,桃嘴一點都不能歪,顏色也要白白|粉粉,絕不能泛一點青。
此乃天子心病以來,遇到的第一個想吃的水果。
左昊清,絕不能讓陛下失望。
“駕。”馬蹄噠噠遠去。
寺中的小院裡,沐浴完畢的薑悟正在沉睡,他從吊床上被挪到了床上,褥子又墊了兩床,十分軟和。
這自然是殷無執乾的。
他披著長發,坐在床頭,取出從秋無塵那裡拿來的香膏,蘸取了一些擦在腕子上。
他確定,那日聞到故人香的那晚,他的確做了個夢,雖然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可那美好的感覺卻一直留在心底,現在想起來還會油然而生出一股幸福感。
做完這一切,他又來到了銅鏡前,凝望著裡麵的自己。
改變麵相,難道真的可以,一直把他留下?
殷無執,你在想什麼,那種騙人的把戲,你也信。
夜深人靜,他就著一盞殘燭,小心翼翼地拿起細筆,試探地點在了左眼眼角。
燭火晃動,銅鏡裡的人臉孔明明暗暗,隻有那一抹紅,鮮豔欲滴。
外麵傳來動靜,銅鏡前的人豁然躍起,飛速爬上了床榻,心虛地把眼角紅痣藏在帳子裡。
若被人知道,定要以為他是瘋子了。
他捂著眼角,悄悄來看沉睡的人,擦著故人香的手,撫過了薑悟的臉頰,後者呼吸輕輕慢慢。
又過了一會兒,殷無執重新伸手,直接將他抱在了懷裡。
重重在他嘴唇上碾了碾。
這一回,薑悟在夢裡吃到了殷無執喂得桃。
甜滋滋的,滿口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