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後來禁軍於平叛之餘,大肆搶掠,搜金刮銀,不分士庶。三吳之地,所過狼藉。百姓怨聲載道,士族群議洶洶。
此案上達天聽,朝廷追查,言陳天福為斂財,縱兵劫掠,又將所掠財物,偷運回京。
天子震怒,判陳天福斬首棄市,曝屍於街,劉明徹免官削爵,付東冶為奴......”
女郎說到這兒,聲音微啞。
原來如此。
我說她身上怎麽總有股冷冰冰的決然意味,看她年紀和謝星涵應該差不多大,四年前父親慘死,也算是童年創傷了吧。
女郎頓了一下,麵無表情地問道:“你是不是認為我父親死有餘辜?”
王揚心道:這......確實不冤.....
“但我告訴你,我父親是被冤枉的。”
“冤枉的?”
“是。我家雖不是大富之家,但也不缺錢用。
父親生活規律,不講吃穿,除了好武好馬,也沒有什麽嗜好。
自我母親去世後,不僅沒有再娶,連妾都沒納過。
家裡根本就沒有要用錢的地方,他劫掠做什麽?
況且他治軍一向很嚴,還常和我說京中高官貴戚很多,告誡我凡事忍讓,總無大錯。所以他平日行事規矩低調,從不與人發生抵牾。
這樣的人說他縱兵劫掠,還把幾大車的財物偷運回京,無論如何我也不信。”
王揚想了想,問道:“你說令尊是冤枉,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但我知道,阿爹絕不會做這種事!並且有一個疑點,我父親在斬首前就已經死了。官府推定,認為他怕牽連親屬,畏罪自殺。”
王揚疑惑道:“自殺還能斬首?”
“民怨沸騰,公開處斬以示交待。”女郎平靜說道。
“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的。人都死了,再殺幾次都一樣。”
王揚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懷疑你父親不是自殺?”
“......我......不知道。父親的確可能為了避免牽連而自殺,因為如果最後被定的是劫罪,那麽我按律會被罰入兵籍。”
王揚點頭道:“齊律劫罪,同籍期親補兵。牽連的不光是你,還有你的叔伯姑嫂,堂兄姐妹。”
“你通刑律?”女郎有些意外。
“略懂而已。”王揚暗暗提醒自己,齊律得繼續鑽下下去才是,轉而問道:“既然你認為令尊有可能自儘,為什麽又說這是疑點呢?”
“如果是普通的案子,查實未清,以我父親的官階,自儘之後的確有可能不議罪。但此案如此震動,父親當真以為一死便可以了罪?總不會是想以一死求得天子的同情吧。”
女郎聲線清冷,語氣中微現嘲諷之意:
“不過天子或許真的給這個昔日愛將留了那麽一點同情。
定案後我被判罰沒為官奴,但有司竟破天荒地準許我依三品官女之例,贖金抵罪。
沒有上麵旨意,他們怎麽可能這麽好心?
當然,也可能隻是想要錢罷了。”
王揚心道:原來南齊時也有贖金抵罪的製度,看來多存錢還是非常必要的。隻是不知道贖金的具體標準是多少。
“我交了贖金,幾年來查訪父親的親信舊部,發現他們或死或貶,或逃或散,幾乎沒有過得好的,隻有一個人例外......”
王揚心中一動。
——————————
注:不少書中把“唐宇之”誤寫成“唐寓之”,這是古代“宇”的異體字“?”和“寓”形近,傳寫訛誤造成的。所以不少古本也是錯的,以錯傳錯,逐漸流衍開來,以致於唐寓之反倒成了流行的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