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會稽往事(2 / 2)

冒姓琅琊 東周公子南 3673 字 2個月前

王揚語氣沉痛,歎了口氣,緩緩續道:

“孫恩死後,叛軍以盧循為首,盧循喜弈棋,常與先祖對弈,先祖周旋其中,雖不得釋,亦不見殺。後桓玄亂起,晉廷無暇南顧,故封盧循為廣州刺史。盧循欲得先祖為助,先祖堅辭不受,並藉此機勸導盧循歸善。”

王揚昂著頭,儼然一副以祖輩為榮的表情:

“先祖在賊中久,庇護者眾!!前廣州刺史吳隱之丶文獻公(王導)曾孫王誕被釋,先祖有力焉!!及宋武帝平盧循,先祖始得北返。時義熙七年春,距會稽城破以來,一十二年矣!”

王揚看向戴誌高,語氣微帶憐憫:

“先祖傷感於會稽舊事,遷於義興,世代定居。雖與朝士書問不通,但知之者不少!族譜戶籍,丹青史傳,皆有印證!你不過搜羅了幾卷舊譜,居然敢大言不慚地梳理起我琅琊王氏的譜係來!當真是以管窺天,無知無畏啊!”

王揚這個故事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故事雛形成於第一次來荊州城的路上。當時被薛隊主丶王文書所逼,去壽康巷拜訪名義上的同宗王泰。

王泰是正宗的琅琊王氏,對王氏宗係不可能不了解,如果說不出個經得住推敲的血脈傳承,恐怕露餡就在眨眼之間。

所以王揚決定從曆史的縫隙中入手,好在六朝史中他最熟的就是晉朝,所以以孫恩之亂中王凝之一家的遭遇為突破口。既然是兵亂離喪嘛,那生生死死,誤傳謠傳什麽的,就很容易做文章,如果出了什麽差頭,也有餘地找借口轉還。

當時故事編得還較為粗糙,後來在劉昭的藏書室裡逐漸完善,最終形成了今天這個版本。

這個版本妙就妙在七分真三分假,王揚看似說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真實的曆史。其中孫恩破城丶王凝之及其子身死丶孫恩擄掠人口入海丶盧循繼叛丶獲封廣州刺史丶釋放吳隱之丶王誕丶劉裕平盧循甚至盧循喜歡下棋都是有史料可查的。

王揚改動的隻是王凝之最後一個兒子的命運,由身死變為被俘,然後就擴展出一篇“王恩之逃生記”。

他把自己假的家族史融於這些大的真實曆史節點之中,就像為小沙粒包了一層厚厚的糖果外衣,不細細咀嚼,掰開揉碎,任誰都不會知道這是沙粒。

再加上王揚講得情真意切,言之鑿鑿,時間點丶地名丶人名丶事件細節都說得清清楚楚,說起什麽“族譜戶籍”,更是底氣十足!這讓在座的士大夫們,尤其是對那段曆史有些許了解的人,在用自己所知的幾處曆史細節與王揚所述的內容一對,印證之下,自然更覺真實可信,甚至還生出幾分唏噓之意。

此時戴誌高麵如土色,全身如散架一般,他試圖端正姿勢,重新跪好,找回那一絲殘存的尊嚴,可他的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

柳憕見形勢不妙,也顧不得之前兄長“不能親自出手”的告誡,直接站起說道:“王爺,王兄身份雖然可靠,但畢竟有人提出了質疑。我建議核查州府關於王兄掛籍的留檔,也算還王兄一個公道。”

王揚心中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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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有學者據司家山出土之“謝溫墓誌”,言王凝之還有一子名為“王簡之”,其實未必。“謝溫墓誌”汗漫不清,多有闕文。“父諱簡之”前缺七字,不可為證。《泰康王氏宗譜》中明確記載王凝之四子,沒有簡之之名。

②《晉書·王羲之傳附王凝之傳》:“孫恩之攻會稽,僚佐請為之備。凝之不從,方入靖室請禱,出語諸將佐曰:‘吾已請大道,許鬼兵相助,賊自破矣。’既不設備,遂為孫所害。”

《晉書·列女傳》:“及遭孫恩之難,舉厝自若,既聞夫(王凝之)及諸子已為賊所害,方命婢肩輿抽刃出門。”

《晉書·孫恩傳》:“乃虜男女二十餘萬口,一時逃入海。懼官軍之躡,乃緣道多棄寶物子女。”

《晉書·盧循傳》:“盧循字於先......善草隸丶弈棋之藝......時朝廷新誅桓氏,中外多虞,乃權假循征虜將軍丶廣州刺史丶平越中郎將。”

《南史·王誕傳》:“時廣州刺史吳隱之亦為循所拘留,誕又曰:‘將軍今留吳公,公私非計。孫伯符豈不欲留華子魚,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於是誕及隱之俱得還。”

《讀史方輿紀要·廣東一》:“晉義熙七年,劉裕與盧循相持於豫章,而遣彆將孫處等由海道徑搗廣州,傾其巢穴,循以敗亡。”

王揚所做類似於《非常嫌疑犯》中凱文·史派西編造的謊言騙局,隻不過史派西根據的是警探辦公室中的物件以及牆上的貼紙信息,而王揚則根據的是散落於各書各處的史料。

高明的騙局之所以能蠱惑人心,往往在於人們很容易被它百分之九十九的絕對真實所蒙蔽,卻忽略那隱藏在真實背後的百分之一的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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