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作的想法隻在腦海裡短暫停留一晌,便消散了,若真那麼做,與登徒浪子有何區彆?
陳述白捏了捏眉心,沒再去留意身後之人的一舉一動。
不明所以的殊麗呈上銀盂,溫聲道:“陛下吐核吧。”
陳述白吐出核,問了句:“馮連寬回來了嗎?”
殊麗點點頭,“馮總管在外頭候著呢。”
“換他進來。”
殊麗應了聲“是”,起身走出浴房,與馮連寬交換了下眼神,獨自走到窗前透氣,心裡慶幸天子不近女色,她隻需老實本分,會迎來全身而退的那日。
想到日後能在街麵上開間繡坊,自己做東家,嘴角就止不住上揚。
她熟諳蠶絲的挑選、織染、裁剪,不會被坑騙,更不會虧得血本無歸,退一萬步講,就算不精通做生意,也可先從織女、繡娘做起,有技藝傍身,還怕流落街頭麼。
等天子沐浴出來時,殊麗照常為他絞發,又服侍他躺進龍床,這才得以歇息。
說是歇息,其實是另一種煎熬,長夜漫漫,她留在內寢,望著窗縫外的孤月。
“喵~”
許是同樣孤單,銜蝶貓湊過來,用胖胖的身子蹭動她腳踝上的金鈴鐺。
殊麗抱起它,輕輕搖頭,示意它不可發出動靜。一人一貓坐在白絨毯上,與皎潔月光為伴。
一夜過去,天子並未提及齊王向他要人的事,殊麗暫緩心緒,回到了尚衣監。
因木桃上次的“過失”,裁剪錯了太後的衣裳尺寸,殊麗不得不走個過場,親自監工。
等衣裳做好,她去往慈寧宮,為太後試穿。
雕花沉香木鏡前,殊麗為太後係好盤扣,笑道:“太後體盈,穿什麼都好看。”
年過四旬的龐太後翹起戴著鑲玉琺琅護甲的手指,攏起耳邊碎發,瞧著鏡中人,“還是你嘴甜,聽著舒心。”
龐太後是天子生母,雍容貴氣,發間沒有一根白發,年輕時也是個天生麗質的美人,加上家世顯赫,入宮即封妃,可惜性子傲,一心想做皇後,得罪了當時的後宮之主,被陷害打入冷宮,有權有勢的娘家也無法救她出水火,可以說,沒有陳述白奪嫡,她會在冷宮度過餘生。
可陳述白與她並不親近,反倒與遠在行宮修養的太皇太後和周太妃親近一些。
龐太後嫉妒二人,嘴上雖不說,心裡卻很是提防,生怕二人在選妃一事上做手腳,妨礙她侄女入宮。
天子雖從未表示過想要納妃,可不代表會一直空置後宮,貴胄們都在躍躍欲試,緊盯著四妃一後的位置。
這些事情,殊麗從不刻意打聽,都是從旁人那裡聽來的,可她老實本分,不代表其他人會認為她老實本分,好比太後,早已看她不順眼,卻找不到懲戒的機會。
“尚衣監能弄錯哀家的衣裳尺寸,明兒就能弄錯陛下的,你作為掌印,該多投入些精力管教手底下的人才是。”
殊麗虛心聽著,“太後教訓的是,奴婢已經懲罰過相關的繡女,以後絕不會再出這樣的疏漏。”
“意識到就好。”太後摩挲起緞麵上精美的繡紋,嘖嘖兩聲,“你在刺繡上的天賦,是老天爺賞飯,彆因為物欲而荒廢了手藝,不值得的。龍生龍、鳳生鳳,身份地位早已在出生時就已注定,即便飛上枝頭,得了權貴的寵愛,也是一時的,保不了一生,你說是不是?”
殊麗笑顏淺淺,“太後說的是。”
身份地位早已在出生時就已注定嗎?殊麗並不認同,但也沒必要去較真,日後的路是自己走的,不會因為被人陰損兩句就失去了動力。
從慈寧宮出來,沿途花木扶疏,滿目青翠,殊麗沒著急回尚衣監,而是尋找起鳳仙花和千層紅,想要做些蔻丹,給木桃染指甲。
木桃豆蔻年紀,很是豔羨那些塗抹指甲的小娘子,可作為宮人,不能在明麵上染甲,那就染在腳指甲上好了。
殊麗扯開腰間香囊,將采擷的花瓣放入其中,等采了小半個口袋時,餘光瞥見一道身影。
又是齊王。
殊麗掉頭就走,想要裝作沒瞧見,可身後還是傳來齊王的叫聲。
“美人,美人!”
殊麗頓覺頭大,轉身盈盈一拜。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美人置身花海甚是養眼,齊王心情大好,甩開跟隨的宮人,跑到殊麗麵前,見她麵色紅潤,鼻尖沁出細汗,便掏出錦帕給她擦拭,“美人要采什麼花,告訴本王,本王差人為你摘采。”
殊麗避開他的手,婉拒道:“殿下抬舉奴婢了,奴婢怎敢勞煩您呢。”
再一次被拒絕,齊王並未因為殊麗身份低微卻總是端著架子而感到不快,在他看來,殊麗又不是浮花浪蕊的賣笑女,沒必要屈於他的威嚴,隻是,越得不到的東西就越讓人心癢,惦念久了,總想占有,“美人去了母後那裡?”
“奴婢適才去給太後送常服,這便回尚衣監了。”
“那你先回,本王回頭再去找你。”
殊麗忍住厭煩,欠欠身子,目送齊王和侍從離開。等回到尚衣監已是酉時,快下值了。
聽聞殊麗帶了能夠染甲的花瓣,幾名小繡女圍上來,唧唧喳喳說個不停,都想要染紅自己的指甲。
殊麗取出研缽和明礬石,開始倒弄,稍許,她將摻了明礬的碎花瓣放到繡女們的麵前,叮囑道:“你們隻能塗抹在腳指甲上,且不可告訴外人。”
幾人躍躍欲試,木桃更是猴急地拿起毛刷,率先塗抹在自己的指甲蓋上,“這樣就行嗎?”
殊麗搖搖頭,“還需用布條包裹腳趾,等上片刻才成。”
幾人立馬取來絲綢布匹的邊角料,互相幫忙塗抹裹纏,忙得不亦樂乎。
看著青稚的小姑娘們,殊麗滿眼溫柔,揉了揉她們的腦袋,“我去忙了,你們記得收拾乾淨。”
木桃抬眸,“姑姑不塗嗎?”
“不了。”殊麗走到屏風後更衣,心想她若是染了蔻丹去守夜,不是擺明了在引誘天子,還不得被天子丟出宮外,再被齊王撿回去肆意折磨。
想起齊王如狼的目光,她都膽戰心驚。
暮光斜射,竹影照窗,殊麗為銜蝶貓打理好毛發,抱著它坐在庭院的石椅上。
聽禦前的小公公說,天子今兒去慈寧宮陪太後用膳,會晚些回來,殊麗享受到了輕風扶枝葉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