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上的人發出一聲清淺的“嗯”,殊麗沒有聽清,摸黑走過去,彎腰靠近,“有沒有?”
驀地,腰間一緊,她被元佑攬住腰肢摁在了塌上。
“啊。”短促的一聲驚呼後,整個人陷入一方麝香味道的懷抱,鼻尖磕在那人胸膛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氣,“元佑!”
“彆吵。”
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被叫醒的不悅,不容置喙地將人圈在自己領地。
殊麗推搡不開,俏臉癟得通紅,“有蚊子,你放開我。”
“蚊子愛咬我。”元佑屈膝壓住她亂動的腿,無意中領略到了香培玉琢的嬌軟感。
殊麗被他無賴的行徑惹怒,抬手去推他的臉,“說了,放開我!”
她就知道元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這不,沒裝上幾個時辰就原形畢露了,可恨那個狗皇帝還讓他們同行同車,不是把她往火坑裡推麼。
若不是有木桃在宮裡,她真該趁機逃跑,再也不回那個是非之地了。
雙手手腕被抓住壓於枕頭旁,她呼吸變得紊亂,掙紮的力氣消失殆儘,如砧板的魚等待野獸的啃食。
元佑支起一側膝,懸於她上方,耳畔除了蚊蟲聲還有劇烈的心跳聲,似要跳出胸膛。
“老實點。”
他拽下車簾子的係帶,在她手腕上纏了幾圈,才起身去燃燈。
殊麗被燈火晃了眼,慢慢睜開時,聞到一股濃香,應是驅蚊蟲的熏香。
她站起身,被男人一推,又倒回塌上,“你......”
元佑坐在長椅上,撣了撣指尖的灰,“燃香了,蚊子不會再咬你,安心睡吧。”
“給我解開。”
元佑抱臂後仰,後腦勺抵在車窗旁,感受著夜風徐徐吹向後頸,“再吵,腿也給你綁了。”
以他的厚顏無恥,肯定能做出那樣的事情,殊麗沒再動彈,側身蜷成一團,閉上了眼。
那香裡有安眠的成分,殊麗本就睡眠不差,相輔相成後更是一宿好眠。
一覺醒來,腕上空空,連個勒痕都沒有,殊麗動動眼皮坐起身,發現自己睡了足足四個時辰。
清早鳥語花香,伴著絲絲涼風,是一日最清爽的時段。元佑和欽差們聚在食桌前吃著油潑麵,紆餘的氣度在眾人中極為顯眼。
禮部官員是各大府衙公認最有氣度的一群人,可在元佑麵前就有些黯然失色了。
殊麗收回視線,拿著洗漱的皂角、牙具去往溪邊,男子們出行不會在意細節,但姑娘們不行。
來到溪邊時,殊麗瞧見了由小廝陪同的龐諾兒,再定眸一看,那名小廝長相秀麗,是個女兒家。
也是,大小姐出行怎會不帶婢女。殊麗沒多在意,距離她們一丈外站定,蹲身鞠起一把溪水。
潺潺溪水清冽清涼,打在臉上很是舒服,殊麗浸濕帕子擦起脖頸。
龐諾兒瞥她一眼,氣不過她站在自己上遊,帶著婢女往上走,站在了殊麗的另一邊。
殊麗沒去較真,洗漱後準備離開。
“等等。”龐諾兒叫住她。
殊麗轉身,“龐姑娘有事?”
“陛下讓你跟著元佑同吃同住,是有意將你送給他做妾嗎?”
問話時,她語調帶笑,明顯帶著雀躍和戲謔。
殊麗眸光轉冷,“陛下作何打算,不是你我能揣測的,還望龐姑娘掂量輕重。”
從兩人初見,她就句句不離“陛下”,龐諾兒哼一聲,挖苦道:“元佑是新貴不假,也未娶妻,但官宦最講究門當戶對,他也逃不過世俗,不會給你正妻名分的,你啊,一輩子都是任人擺布的物件罷了。”
這話雖難聽,還有些刻意,但的確在理兒,殊麗沒有反駁,也不想爭口舌之快,況且,元佑是個徹頭徹尾的斯文敗類,她可不想與之有牽扯。
龐諾兒終於扳回一局,得意地揚起下巴,帶著小廝離開。
回到車隊前,龐家幾位兄長招呼龐諾兒來食桌前坐,“諾兒,彆光吃乾糧,吃點熱乎的。”
龐諾兒在人前要保持端莊溫婉,故而沒有拒絕,忍著嫌棄拿起木筷,夾起碗裡的油潑麵。
又油又辣又廉價,她從未吃過這麼差的夥食,要不是太後姑母勒令她前往榆林鎮,以此攢些口碑,她才不想遭這個罪呢。
她皺皺眉頭,將油菜和蔥薑全部挑了出去,換成自己帶來的醬料,又掏出一對玉筷,勉強吃了兩口。
隔桌的禮部尚書伸長脖子瞧了一眼她碗裡的昂貴配料,笑道:“你和我家丫頭都這樣,被養嬌慣了,口味極為挑剔,這不吃,那也不吃。”
其餘官員打起哈哈,話裡話外帶著嘲諷。
龐諾兒扯扯嘴角,心道你個老家夥就不能裝作沒看見麼!
坐在禮部尚書對麵的元佑瞥了一眼龐諾兒碗裡的食材,又看了一眼她想要掩飾又忍不住流露嫌棄的嘴臉,淡淡收回視線。
一名年輕官員看不過去,嗆道:“吃不了苦就趁早打道回府,彆在這裡出醜態。”
話落,龐諾兒漲紫了臉,龐六郎立即瞪了過去,“嗬,我當是誰這麼大的脾氣,原來是......連認識都不認識。”
一個名不轉經傳的禮部小官,比起功勳赫赫的大將軍府,算個什麼東西!龐六郎滿眼不屑,損儘了對方臉麵。
禮部尚書雖不滿龐六郎的話,但也不願與大將軍府交惡,笑著充當起和事佬,“出門在外,彆傷了和氣,都少說兩句,快吃完也好趕路。”
龐六郎冷笑一聲,拍拍妹妹的腦袋,“彆理他,你吃你的。”
被懟的年輕官員輕哼一聲,“如此矯情的女子,怎配做皇後的候選。”
“啪!”
龐六郎拍了筷子,不顧其餘庶兄的勸阻,走到年輕官員旁,二話不說拽住他衣襟,皮笑肉不笑道:“再說一遍。”
官員們相繼勸解起來。
那年輕官員也是個倔脾氣的,犟道:“說就說,怕你.......”
話未講完,瞳仁裡突然出現拳頭的虛影。
龐六郎揮拳砸去,正對年輕官員的鼻子。
“砰!”
拳頭砸下時,眾人目瞪口呆,眼看著一旁的元佑出手扣住了龐六郎的重拳。
兩人力量相搏,眼底帶著較量,龐六郎身高不及元佑,又因沉迷享樂,疏於鍛煉,力量上也差了許多,被元佑捏著拳頭向外一翻。
“啊!!!”
一聲慘叫,驚飛路邊樹枝上的雀鳥。龐六郎趔趄倒地,被庶兄們扶了起來。
因出手的人是天子近臣,龐家幾個庶出郎君沒敢直麵與之起衝突,帶著龐六郎回到自己座位上。一旁的龐諾兒氣得直哭,狠狠剜了元佑一眼,卻不敢嗆一句,頗有些欺軟怕硬。
慘叫聲同樣驚動了馬車裡的殊麗,她看向那邊,目光落在元佑那張刀削斧鑿的俊臉上,萬萬沒想到,他還挺仗義。
元佑拍拍年輕官員的肩頭,讓攤主又煮了一碗麵,拿到了馬車上。
殊麗猶豫了下,接了過去,不想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車隊啟程,因車廂悶熱,不少官員選擇徒步,元佑也不是鐵打的身軀,太過悶熱時,他扯開衣襟,鬆了腰封。
對麵的殊麗警惕道:“你做什麼?”
元佑嗤一聲,解開衣衽,將外袍丟在小塌上,抽出殊麗手裡的緙絲流蘇團扇,自顧自扇起來。
這人總喜歡欺負她,殊麗伸手去奪,“還給我。”
她還熱呢。
元佑抬高手,誘她站起身去搶,仰頭欣賞著她生氣的樣子,“用冰飲跟你換,如何?”
殊麗愣住,這種時候冰飲彌足珍貴,“你帶了?”
元佑用扇麵遮住她的臉,將她推回對麵的長椅,從小塌底下拽出一個木箱,木箱裡裝著一個散發寒氣的冰鑒,他打開冰鑒,舀出裡麵的酸梅湯,遞給殊麗,“喝吧,特意給你準備的。”
特意給她準備的?殊麗可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脫口道:“你跟誰都這麼說吧。”
好心當成驢肝肺,元佑不自然地彆開頭,冷了語氣““到底喝不喝?”
“不喝。”
誰要他的假好心。
從未對誰用過心,甫一用心還被回絕,元佑麵上過不去,伸手將人拉到跟前。
殊麗掙紮起來,覺得他莫名其妙,“說了不喝...唔...”
唇齒忽然嘗到酸甜的口感,還稍稍帶澀,是酸梅湯的味道,冰冰涼涼,極為降暑,可殊麗不想接受他強行的好意,扭頭吐在車底板上,沒有去看黑了臉的男人。
元佑掐住她的雪腮,逼她看向自己,“陛下是否叮囑過,路上不許浪費食材?看看你乾的好事。”
殊麗氣不過,“是你硬要喂給我,要怪就怪你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元佑胸口像被堵了一團棉花,又悶又脹,加上被拂了好意,一時氣極,舀起一勺酸梅湯自飲一口,隨即扣住殊麗的後腦勺,作勢要喂她。
眼看著那張菱唇就要靠近,殊麗使勁兒往後躲,耳畔傳來“咕咚”一聲。
男人喝下了那口酸梅湯,凸起的喉結因為吞咽上下滾動,極具誘/惑。
殊麗彆了彆頭,還是躲不開他的手。
緊接著,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是葫蘆瓢沾著酸梅湯貼上了唇。
她緊緊咬唇,卻還是被男人以兩指掐開。
深色的湯汁從嘴角流出,滑落至下巴,殊麗被徹底激出脾氣,狠狠推開他,奪過葫蘆瓢舀起酸梅湯,揚在男人身上。
以牙還牙。
看著雪白中衣上暈染開的湯漬,元佑漠了臉色,周身迸濺出威嚴,一字一頓地砸在殊麗的心弦上。
“洗乾淨。”
殊麗哪會依他,起身想要坐到對麵繼續刺繡,卻被捉住腕子。
實在是氣急敗壞,她不管不顧地拿起繡針,刺了過去,傷到了元佑的手背。
骨節分明的大手徒然多了一條血粼粼的口子,元佑壓了一下發脹的顳顬,奪過繡針扔到馬車外,按住殊麗背後的蝴蝶骨,不讓她逃離。”
他抬起手,顯露出傷口,語氣夾了霜,“兩條路,道歉或嘬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