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韻倒在地上,扭頭看向她們,虛弱道:“傻愣著做甚?還不幫我叫大夫!”
殊麗站著沒動,木桃暗哼一聲,放棄了將她丟出去的念頭,不想多惹事。
禾韻心裡罵了句“見死不救的兩個老毒婦,回頭再收拾你們”,便忍著痛苦站起身,晃晃悠悠地離開。
為了節省體力,她出門後雇了一頂轎子,想起自己連戶籍都沒有,索性沒去就醫,就那麼殘喘著回到了當地百戶的府宅。
與上次的程千戶一樣,當地的百戶也被陳斯年等人所脅迫,不敢給官兵透口風。
禾韻回去後,直接找到了陳斯年的一個下屬,叫他們去剛剛的客棧,替她收拾那兩個婦人。
下屬嘲笑禾韻太能折騰,卻看在幾夜情的份兒上,拿起棍棒私自離府。
可他前腳剛走,後腳就讓陳斯年瞧見了,陳斯年早懷疑他和禾韻有染,隻是沒有拿到證據,這會兒見到他提著棍棒與禾韻一同離開,長眸一慍,悄悄跟了上去。
客棧內,當禾韻推開小一,踢開“婦人”的房門時,正瞧見她們收拾包袱準備離開。
禾韻倚在門扉上,看向年紀大一些的“婦人”,“做完壞事就想跑啊?”
殊麗單手撐在桌麵上,看向禾韻身後的男子,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惹,這個禾韻跑出宮後跟了個屠夫不成?
在確定她沒有認出自己,隻是來報複時,殊麗麵不改色道:“我懷了身子,見不得血腥,才將姑娘請出去的,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她和木桃不知道禾韻身後的男人是誰,怎會有這份叫囂的底氣,但知如是不服軟,必然招來麻煩,出門在外,息事寧人為上策。
掏出兩錠銀元寶,殊麗好言道:“是我一人不識抬舉,還望姑娘莫要怪罪,這是一點兒心意,還望哂納。”
即便她刻意壓低聲音,聲音依然清甜,禾韻對這個聲音感到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看著麵前的銀元寶,禾韻勾勾唇,“好多銀子啊,可惜,本姑娘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跟了陳斯年後,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可如今她最厭棄的也是銀子,若能拿銀子換取一份真心,她寧願貧寒度日。
揮開殊麗伸過來的手,她一把拽住殊麗的頭發,扭頭對身後的男人嚷道:“愣著乾嘛,這老太婆懷了身子,想要打胎,你幫她一把。”
其餘房間的客人探出腦袋一探究竟,被掄起棍棒的男人一記目光嚇了回去。車夫小夥跑過來時,被男人一個巴掌拍暈在地。
男人邁進屋子,示意禾韻關上門,然後瞄準殊麗的肚子,掄起了棍子。
見狀,木桃撲過去,抓住男人的右手,“有話好好說,何必傷人!”
男人甩開木桃,雙手握住棍子,在殊麗掙紮間,掄向了她的肚腹。
殊麗瞠起美目,有一晌恍惚於自己沒能護住肚子裡的小生命,即便前一刻她還想著打掉,可這一刻哪怕拚了性命也想要護住他/她,不為彆的,隻因本能的憐愛,憐愛自己的骨肉。
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她扯回頭發,一腳踢開禾韻,雙手捂住肚子的同時迅速轉身,以瘦弱的背為盾,擋住了對孩子可能的傷害。
刹那之間,房門被人猛地蹬開,一抹湖綠色身影擋在了殊麗麵前,徒手扼住了襲來的棍棒。
“在外麵給我惹事,是不想活了麼?!”
突然出現的陳斯年厲嗬一聲,單手奪過棍棒,反手掄在了男人的肚子上,將男人掄出一丈遠。
男人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卻沒有憤怒,立馬跪地道:“主子饒命!”
禾韻也弱了氣勢,合上門跪在邊上,哭訴起剛剛被這兩個“婦人”丟在街上的遭遇。
陳斯年瞥了一眼暈倒的木桃,又看向身後呈現戒備的殊麗,挑了挑眉,“沒事吧婆婆?”
殊麗驚魂未定,跑向木桃,按了按她的人中,見她沒有轉醒,冷冷道:“我們婆媳來此尋人,不願多惹是非,此事可以不予計較,還請三位速速離開。”
令木桃受傷,殊麗愧疚不已,可眼下不是悲傷脆弱的時候,寡不敵眾,她不能與他們硬碰硬。
雖不認得這個戴著半臉麵具的男子,可她認得這件湖綠色錦衣,以及識得他並未刻意偽裝的聲音。
他是陳斯年!
第一次見麵時,人海茫茫中,他就是穿著這身衣服坐在畫板前為人作畫的。不是衣服有多特彆,是這種顏色極少有人能駕馭。
再看身形,絕不會錯。
還真是冤家路窄……
看這老婦人挺上道,也不用多費口舌,陳斯年走過去,蹲下來檢查了一下木桃的傷勢,剛要說不用擔心,就見殊麗包裹在發巾中的一縷長發傾瀉而下,卷在了脖頸間。
那截脖子,可不像個年老的婆子,再者,年紀這麼大了還會懷孕嗎?
狐疑一瞬,他抬手探向殊麗的肌膚。
指尖落下時,一抹溫熱熨帖而來,帶著一股特殊的香氣。
雛菊、蘭花、木質香。
對香氣極為敏感的他忽而一笑,妖冶四射,驀地掐住了那截雪頸。
“是你。”
陳斯年抑製不住狂喜,收緊了手指,掐得對方攏起眉頭也沒有卸去力氣。
雖不知這份狂喜來自何處,但察覺到異常的那個瞬間,他是喜悅的,血液都開始沸騰。
殊麗扣住他強有力的手腕,微微眯起漂亮的眸子,斜睨他道:“無仇無怨的,作何對我一個老嫗下此狠手?”
“還裝傻啊。”陳斯年忽然起身,將殊麗一並帶了起來,在禾韻和下屬錯愕的目光中,將人挾去屏風後,一把摁進了鐵架的銅盆裡,附身貼耳道,“不承認是麼,咱們洗一洗,就什麼都清楚了。”
說著,他用手掬起水,使勁兒搓揉起殊麗的臉,力道十層十。
殊麗掙紮起來,身子撞到水盆,水盆裡濺出的水花打濕了衣袖,可她渾然未覺,隻想著儘快脫身,若是落在陳斯年手裡,後果堪憂,尤其是肚子裡的孩子。
在朝廷裡耳目眾多的宣王,怎會不知她是天子的女人,既知她是天子的女人,就必然會猜到她懷的是誰的孩子!
宣王恨天子入骨,怎會容忍天子的骨肉出生!
矛盾至極的心理折磨著殊麗,可她沒時間細細思考,潛意識裡是想要保護這個孩子。
可男女力量懸殊,任她怎麼掙紮,陳斯年都是紋絲未動,一隻手扣住她的後頸,將她再次摁進水裡,使勁搓揉。
隨著妝容和明膠暈染在水中,蠟黃的膚色變得雪白,耷拉的眼尾向上挑起,暗色的唇瓣變得殷紅,一張絕世傾城的容顏呈現在水麵上。
陳斯年看愣了下,被她的容顏所吸引,旋即冷笑起來:“沒想到還能遇見你,真是樁孽緣,小白眼狼。”
來得匆忙,他沒有易容,隻戴了麵具,看她謹慎戒備恨不得立即消失的樣子,估摸是已經猜出他的身份,那彼此就都不用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