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永夜城的路途中,艾米拚湊起了雷爾夫前二十年的人生。
“納維公爵那樣的人,也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她忍不住感慨道。
“我可以將此理解為是您的誇讚麼?”雷爾夫挺拔的身姿微微壓低,行了一個可以稱得上賞心悅目的禮節:“這要多謝我的老師。”
他所說的是他年少時的劍術老師,一個有點古怪的老頭,在無意間遇到雷爾夫後,幾乎是強買強賣地要將自己的劍術教給他。
“老師說我很有天賦。”麵對這一事實,他並不過分自謙,而是坦然地承認:“我確實有。在公爵大人的那些兒子裡,沒有人打得過我。”
“我是私生子,並沒有繼承權。當然,我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公爵大人留下我,隻為了將我培養成忠於家族的騎士。”
“隻是可惜,我的哥哥們不這麼想。”
“所以...”艾米猜到了後麵的發展,猶豫著說出自己的猜測:“你才會出現那樣的意外。”
“也許吧。”雷爾夫語氣輕鬆:“如果那天我的劍還在身上的話,那隻狼人不會活著走出森林,它在露出牙齒之前就會先被我砍下腦袋。”
“但我的劍被拿走了,我也因此成了同樣的怪物。”
艾米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臟兮兮打結的尾巴,被血汙染成深褐色的頭發,單薄的瘦弱的身體,還有那雙充滿戒備的漆黑眼睛。
可憐的小狗。
她的心立刻軟了下來,連帶著聲音都軟了幾分:“你恨那些人嗎?”
“恨?”雷爾夫搖了搖頭:“我很感激他們,我變成了怪物,也得以離開了那個家族。”
他側過頭,灰白的短發隨著風飄動,遮住高挺的眉骨和下方的眼眶,讓艾米有些看不清他眼神中的含義。
“因為成為了您的侍從,所以我很感激他們。”
雷爾夫的喉間發出低沉的輕笑:“作為報答,如果有一天我的哥哥們死在我的手裡,我會用更乾淨利落的方式送他們上路。”
風拂開青年額前的碎發,徹底露出屬於成年男性的立體五官,在陽光的勾勒下顯出了更像野獸的淩厲氣質。
...他之前在南境做過雇傭兵。
他的手裡有過很多人命。
艾米緩緩地將這個已知的事實和麵前的男人關聯在一起。
她不是沒見過雷爾夫殺人。
刺殺者的屍體送到她眼前的時候幾乎隻剩骨架上的一點可憐碎肉。
月圓之夜時,雷爾夫當著她的麵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狼人。
但艾米仍然從未覺得他是危險的。
他給自己的感覺就像毛發柔軟的大型犬,儘管有著尖利的牙,卻總是溫順地將腦袋貼緊自己的手心。
以至於艾米都幾乎忘記了他是極有天賦的捕獵者這件事。
似是看出少女的微怔,雷爾夫彎了彎唇角,眉眼舒展,重新回到他一貫的溫和狀態之中:“當然,您現在是我的主人。我的劍隻會遵從您的意誌出鞘。”
艾米再度掃向他的身側。
那是把幾乎沒有任何裝飾、最普通、最隨處可見的銀劍。
雖說雷爾夫的身姿和英俊的外表即便是帶著一把最簡單的銀劍也足夠賞心悅目,但艾米總覺得似乎哪裡不夠。
也許有機會,自己應當尋一把更好的劍送給他。
不止如此,他還應當配上好看的鑲嵌寶石的漂亮劍鞘,係上劍穗,印上徽紋。
就像打上自己的烙印。
艾米垂下的眼睫顫了顫。
想到這些,她心情變得很好。
“我也很感謝你的老師。”艾米眼睛含笑,揚起麵龐,語氣輕快:“送了我一把這麼好用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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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永夜城後,艾米首先要去拜見納維公爵。
和自己這種沒什麼傳承、半路受封的窮酸貴族不同,公爵大人來自於統治北境數百年的彆斯霍拉家族,作為彆斯霍拉家族的家主,他理所應當地在家族最古老的黑岩堡生活。
艾米小時候陪父親去過兩次,還記得第一次踏進這座宏偉的建築時,迎麵而來的溫暖讓骨頭縫都發顫的她瞬間感受到通體的舒適。
後來她在書房讀到了一本關於大陸各個家族城堡建築的書籍,裡麵曾經提到過,在彆斯霍夫家族的黑岩堡裡,所有的地麵和牆壁都鐫刻了加熱和保溫的符文,地板之下還鋪設了整層的黑曜石用來保暖。
據說納維公爵養了足足五個火係魔法師,專門用來確保城堡保持一個合適舒適的溫度。
結合艾米所了解的、豢養魔法師的價格,稍微一算,就能估出一個巨大的數字。
??是個即使艾米剛從未婚夫那薅了五萬金幣的羊毛,也不敢奢侈這麼一把的數字。
再想到自己在托利亞的那個閣樓漏雨的破爛領主府,艾米就忍不住嫉妒。
其實她不是沒想到重新裝修改建一下領主府,在地板下鋪設管道,然後用熱水通過管道來實現房屋的加熱,這種方式不需要太多的技術含量就能實現。
但是燃料實在太過昂貴了。
這個世界的人使用木材作為燃料,想要這樣持續不斷的供應熱水,成本太高。
艾米也是穿越到這個世界時才意識到,現代生活中幾乎唾手可及的、最基礎的資源,在這樣一個半蠻荒的大陸,也是極為珍貴的東西。
於是她冬天就隻能靠多裹毯子來禦寒,不僅行動不便,在需要處理工作或想要閱讀寫字時,手指還常常因為寒冷而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