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治茫然回頭,隻看到飄然落下的雪白發絲——他的頭發被斬斷了。
若是剛才再往前走一步,可能砍斷的就是他的脖子。雅治有點兒後怕,下意識提醒累,“哥哥,你誤傷我了!小心一點啊!”
但鬼的神情格外晦暗,倒是露出了仿佛事情發展出乎所料的意外神色。
“運氣嗎……”他低喃。
“笨蛋,我不是讓你快跑嗎!”抵抗蛛線攻擊的斬鬼人氣急的大吼,“不行,看來我還是要先殺掉這個鬼再說!”
他們的戰鬥不是雅治能參與的,斬鬼人有意將攻擊範圍向遠處引,以免波及到雅治,但累偏偏要往雅治身邊走,這一幕落在斬鬼人眼裡極其險惡,他不顧一切的向前衝,招式反而在孤注一擲的絕境下越來越淩厲。
刀刃劃破空氣,刀身反射月光,雅治被殺氣逼得閉了下眼,又強睜開眼皮看下去。
累好像在某一刻處於了下風。
雅治看不懂他們戰鬥的門道,隻覺得被斬鬼人步步緊逼的累好像要被刀砍到了。
“哥哥!”
弟弟消散的一幕還清晰的印在腦海,雅治本能的衝上前去,他的身影突然插進打得眼紅的兩人之間,似乎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雅治奮力張開雙臂,閉緊雙眼擋在了累的身前,
有氣流貼近了他的臉頰,
細碎的鬢發被拂起,皮膚上卻許久沒有傳來痛意。
雅治虛虛的睜開眼,
銀白的線不知什麼時候變紅了,雅治沒看清發生了什麼,鼻尖突然落上了一滴血,他的頭頂是累偏小的手掌,血液卻從連接蛛線的指尖暈染到手背,
“嗬……”
雅治感覺後背緊貼著的胸膛傳來一陣顫動,
累……笑了嗎?
雅治緩緩放下顫抖的雙手,他抬頭望去,隻見那雙青灰的眸子像是因驚喜瞪大,眼周的皮膚一抽一抽的跳動,累的表情難得失控,他咧開的嘴唇上下開合,聲音飄忽又喑啞,
“雅治…你做得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不管雅治有沒有回應,累繼續道,“這就是我想要的,這才對啊,為了家人能拋棄自己的生命,這才是最偉大的愛。我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太強大了,果然隻有身處弱勢才能激發彆人的保護欲,不怪我故意放水……”
……什麼意思?
下一秒,清晰的切割聲從前方傳來。
斬鬼人的刀被鋒利的血線纏住,刺穿他胸膛的線輕佻的橫向一劃,
血跡在雅治麵前飛濺,斬鬼人在最後一刻,伸手拽住雅治的領子,徒勞的把他往身後拋去,“跑,快跑!你愣著乾什麼啊,我拖住他——”
聲音戛然而止,他身首分離,表情還定格在焦急和恐懼上。
“吵死了。”
下弦之鬼淡漠道,
“弱小的家夥總是接連不斷的出現,他們應該知道自己會有什麼後果。”
被扔出去的雅治跌在地上,慌忙抬頭望去,
——生命,從眼前輕飄飄的流逝。
和消散之後便無影無蹤的弟弟不同,這人的屍身還在,卻荒涼的遺落在天地之間,
這應該是雅治第一次在懂事後清晰的親眼目睹鬼實施的惡行。
那田蜘蛛山是累找的平靜之地,沒什麼紛爭,經過的路人一年都能數清,家人們覓食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總會避開雅治。
“雅治會害怕的。”
這雖然是很無聊的理由,但隨著與雅治相處時間越久,這理由就越來越重要,讓弟弟開心和安心,也是家人的職責,所以鬼們沒讓雅治見過生人,沒讓他接觸另一個世界。
溫熱的血蔓延到雅治的腳邊,孩子的表情已經完全空白,
好像不對。
雅治在想,
好像有哪裡……不該是這樣的。
“累是……殺了他嗎?”
“啊?這不是當然的嗎,他殺了弟弟,又帶走了你,就應該死去。”累化去漫天的線,“便宜他了,這是沒有感受痛苦就解脫的死法。”
“就……一定要死嗎?”雅治不經大腦思考的說出了這句話。
“你在說什麼傻話?”累拍了拍臟汙的領子,但他好像心情格外愉悅,走上前輕輕拉起了雅治的手,“走吧,我們回家。”
雅治沉默的順著他的力道站起身,一步步跟在他身後,
“對了,你之前想說看雪對嗎?”出聲的累連語氣都是輕快的。
雅治說,“是,但是這個季節不是不會有雪嗎?”
“沒關係。”累轉頭,抿起一個笑,瞳眸裡的文字妖異且詭譎,“我去請同伴來。”
“為你下一場雪。”
【黑匣子】
“累!”媽媽攥緊手,“那孩子說不定隻是貪玩,或者,或者是被擄走的,被斬鬼人……你看,老六也不知去向了,他要看著雅治的。”
“……啊,對。”下弦之五似是平靜下來,“他跑不了多遠。”
“我去找他。”
“然後……”
把他的腿砍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