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受,雅治很懂。
那種眼睜睜看著累在麵前消散卻什麼都做不了的無能為力和絕望,致使他拿刀戳進自己的脖子。
不光累在地獄質問他為什麼要自刎,雅治也想說——我又如何能承受看著你死亡的痛苦。
這份感同身受,也是促使雅治成為醫生的因素,都說想當醫護的人都有同理心,如果那人不熱愛生命的話,怎麼能忍受各種誤解,無止境的忙碌,還有多次見證生離死彆的磋磨。
夏油傑對於雅治類似的發言聽過不少,但每每都能觸動到心弦。
“雅治……”他歎息道,“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人了……不,僅是善良也太簡略單一了些。”
赤司雅治笑笑,“謝謝誇獎。”
他顯然沒怎麼當真。
夏油傑打量著他的神色,將後麵不宜說出口的肉麻話吞下。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雅治,仿佛所有詞彙都是貧癟的,
隻是覺得……為什麼有人能如此正向的,閃閃發光著。
***
他們去了一處廢棄工廠,這裡曾經發生過工人墜亡慘案,所以誕生了不止一隻的咒靈。
赤司雅治往裡麵一站,便有咒靈自行過來,若不是有父與母在旁威懾,它們估計要把雅治吞入腹中。
咒靈是“愛”著雅治的。
但每隻咒靈的愛卻是有所不同的,它們是扭曲的產物,所以連愛都是畸形的。
它們可能眷戀雅治的身體,想讓其與自己融為一體。
它們可能想雅治永遠陪在身邊,所以要斬斷其手腳令其無法行動。
和它們相比,父與母的愛是多麼正常。
“雅治,雅治……”
咒靈們自覺知曉雅治的名字,受了蠱惑般向他靠近。
“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這些家夥念你名字的時候很惡心……”夏油傑麵色不善的站在雅治身邊,“幸虧我來時沒吃早飯,不然可能會反胃。”
赤司雅治已經習以為常,“當它們是大蟲子就行了。”
“……那更惡心了。”
有父與母的幫忙,那些咒靈的收服都格外輕鬆,而最近幾次,夏油傑已經到了能獨自對抗特級咒胎的地步,父與母便有些閒了。
將那隻一直喃喃著“雅治”的咒靈搓成黑玉一樣的丸子,夏油傑蹙著眉看著它,動作有些遲鈍。
他那帶著苦意的神色落入赤司雅治眼底,比要打針要吃藥的孩子還要抗拒,
赤司雅治也不禁帶上了輕輕誘哄的語氣,“要不這隻就算了。”
“沒什麼……”夏油傑笑笑,“沒這麼嬌氣、”
他將咒靈球塞入嘴裡,即使努力的想囫圇吞棗的咽下它,可咒靈的味道仍然化在了他的舌尖,逼得他額間泛起青筋,眼裡也滲出了些淚意。
轉化的那幾秒鐘,恍惚像幾個世紀一樣漫長,但隻要忍過去,他就完成了任務,也變得更強了。
赤司雅治將手裡的咖啡遞給他,“給,以毒攻毒。”
夏油傑接過咖啡的動作有些慌亂和匆忙,他仰頭咕咚喝了好幾口,這會兒也不嫌它苦澀了,咖啡雖苦,
但起碼是正常人能接受的味道,不至於作嘔到讓他想哭出來。
黑發少年順了順氣,再張口說話時聲音都有些發虛,“……謝謝。”
赤司雅治安慰的拍拍他背,“辛苦了。”
“畢竟是我的責任,誰叫我的咒術需要這樣。”他靠坐在廢棄的材料堆上,“除了我,悟開無下限的時候要燒腦子,你也不是那麼輕鬆的……”
他的視線意有所指的落在雅治的碗口,他知道隻要再把袖子往上疊兩寸,就能看到一道暗色的疤痕。
看上去是利器的劃傷。
除此之外,赤司雅治的脖子上還有個小小的痕跡,這種脆弱且特殊的命脈位置受傷,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和遐想。
所以在第一次發現的時候,他們其實就問了傷口來源,而赤司雅治語氣平靜的回答了——
“我沒熟悉咒術的時候,爸爸媽媽有些不聽話,需要用點兒特殊手段。”
這個特殊手段具體是什麼,無人得知,但又能猜得七七八八。
所以誰都不容易。
夏油傑想,
既然雅治能忍受,並以此變得強大,他也能。
赤司雅治從包裡又拿了罐咖啡,坐在他身邊,“咒靈吞了,現在能吃飯了,待會兒去吃什麼?”
“你定吧,我現在什麼胃口都沒有。”
“來點兒重口味的?”
“……可以,辣就不要了,我最近胃不好。”
他們在廢棄高樓裡,坐在雜物堆上,能寬敞的望出去很遠,城市的景色和渺小的人影全都收進視野。
今天天氣很涼爽,高處微風習習,心情都變得愜意起來了。
赤司雅治看了眼時間,“乾脆去xx大廈那邊吧,那裡有家不錯的西餐廳,然後……”他轉頭,神情染上了幾分得意,“去旁邊的演奏廳看我弟弟的鋼琴比賽嗎?”
夏油傑有些迷茫,“你弟弟?他不是打籃球嗎?”
“他不止擅長籃球啊,他會的東西可多了,鋼琴隻是順手練練,這回就是去參加個比賽拿獎意思一下。”赤司雅治說得輕巧,“去年他拿過小提琴的獎,這隻是給叔叔一個交代。”
夏油傑覺得很魔幻,“財閥……真是辛苦啊……”
隨後他看向雅治的手,試圖從骨骼肌肉上看出鍛煉樂器的痕跡,“那你……?”
“我沒有,我全部時間都拿來學習了,因為我覺得樂器對我未來發展的作用不大,就沒有浪費時間。”說著,雅治又笑笑,“如果我練了樂器,總不能唱歌還五音不全吧。”
聊到了輕鬆的話題,夏油傑的眉間也多了些笑意。
他的心情看上去比剛才晴朗多了,率先站起了身,“走吧,我休息得差不多了。”
***
吃過午飯,他們出了大廈,因為去演奏廳的路很近,兩人打算步行前去,就不勞煩比見先生了。
人一多,不免會有摩擦,赤司雅治在拐角處不慎撞上了一個路人。
夏油傑眼疾手快的拉住他胳膊,雖然雅治可能也不會摔倒,但他就是這麼做了。
隻是一段小摩擦,雅治和他互道了歉,全力上演生疏和有禮。
到了演奏廳,赤司雅治憑借尊貴的身份拿到了最佳的觀賞位置,夏油傑第一次體會這種特殊對待,坐在柔軟的VIP座位上時,不可避免的想到:嗯,仇富是有原因的。
他家隻能算是中產家庭,每次跟著雅治都能被刷新認知。
參賽者的水平都很高,很奇異的,即使赤司雅治沒說,即使不聽主
賽方的介紹,夏油傑也一眼認出了哪個是赤司雅治的弟弟。
——太像了。
外貌暫且不提,他們的儀態和氣質,一看便是一個環境下教導出來的。
赤司雅治曾說過,他在最初其實在有意模仿著一個人,這麼一看,那個人是不是就是赤司家的家主?
這麼想著,夏油傑不自覺將目光轉向緊盯著舞台之上的赤司雅治,
他全心全意的注視著正在彈奏的紅發少年,眸裡有些許自豪和欣賞。
夏油傑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也是如此。
……
比賽要進行兩個多小時,但還未公布結果的時候,赤司雅治就領著夏油傑出來了,他看完征十郎的演出,就迫不及待的去後台找他。
夏油傑問,“不聽其他人的了嗎?”
“沒關係,反正都沒有征十郎彈得好。”
這是多麼自信自大卻令人心動啊。
“你好相信他。”
“我很了解征十郎的水平。”
赤司征十郎正在休息室門口等雅治,他在謝幕時看到了台下滿眼都是他的赤司雅治,便知道這個人會來找他,參賽者的休息室不許外人進來,那他站在外麵就行了。
沒幾分鐘,赤司雅治出現在了視野裡。
“征十郎。”他溫和的喚道,“彈得很好,我完全聽入迷了。”
“難道不是看入迷了嗎?”赤司征十郎嗓音清冽,“你那表情完全不是沉入音樂中的模樣。”
赤司雅治輕咳一聲,“因為你今天很俊俏。”
赤司征十郎今天穿著燕尾服,氣質格外優雅。
“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朋友,是我的同期。”赤司雅治示意落後的夏油傑,
還沒等夏油傑走近,演奏廳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尖利的驚叫讓隔了好遠的幾人都聽到了。
那不是因為精彩的絕技而歡呼,是完全因恐懼而發出的淒厲聲音。
“怎麼了!”赤司雅治抓緊往回走,“我沒發現有奇怪之處啊。”
狹窄的過道不太適合奔跑,動作幅度一大就容易撞到誰,赤司雅治從舞台邊的那扇門衝出,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向演奏處——
隻見參賽者的脖頸處一片血色,他趴在鋼琴上,垂落的手中掉出一個紙團。
那人頭頂的數字明明不該——!
赤司雅治上前撿起那團紙,鬼使神差的打開了它,上麵用扭曲顫抖的筆觸寫著:
對不起。
很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赤司雅治心頭卻泛起不妙的漣漪,他看向那人的臉,
——是在路口和他意外相撞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