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要殺他,我想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解釋你行為的理由。”
喬晝的語氣又輕又快,不帶任何情緒,最後快速地追問:“沒有足夠的把握你絕對不敢上來,所以你到底要怎麼殺他?”
小怪物全身都在哆嗦,喬晝的追問徹底打碎了孩童薄弱的心理屏障,它再次屈從了:“我死於1879年冬天,這家醫院開辦的第一年,文森特收養我們的… 第三年。”
十九世紀末,一場席卷半個世界的戰爭拉開了序幕,戰爭延續了近五年,戰後人丁凋零,各行各業都遭受了巨大打擊,與城市遙隔千裡的鄉村也因為這場戰爭而被摧毀了不少,很多青壯年被征召入伍,大部分都沒能回來。
艾倫居住的村莊人口不多,因為路口種了三棵大樹而被取名為三棵樹村,整個村莊隻有兩百多人,鄰裡之間都連著親,極度閉塞落後,還篤信家中養貓的女性是邪惡女巫,應當被送上火刑架。
一場戰爭過去,活著回村的青壯年都缺胳膊少腿,在帶回外界新鮮文化的同時,也帶回了致死率極高的疫病。
感染了疫病的人們皮膚上生出膿包,渾身疼痛,咳出帶血的痰唾,四肢無力,短短三四天後就隻能癱在床上動彈不得,麵部潰爛,膿包破出腥臭的液體,手腳發黑,潰爛處甚至能看見森森白骨,一碰就掉下一大塊腐肉。
這病來勢洶洶,不少村民都被感染了,小小的村莊人人自危,不得不緊閉門戶,不得已要出門打水時也用衣服緊緊包裹住頭臉。
小教堂的牧師在疫病出現的前幾天還出來分發過驅疫的聖水,等疫病爆發,他見勢不妙悄沒聲地就溜了,村民們索性將小教堂當成停屍房,把染病去世的人們都放進了小教堂裡,等待疫病過後統一下葬。
可隨著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活著的人們也害怕起來,他們先是將重病未死的人們送進教堂,後來乾脆把所有感染的人都搬了進去。
直到連小教堂也塞不下這些越來越多的病人。
文森特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來到村莊的。
有人染病,自然也有沒染病的人,艾倫就是這些稀少的幸運兒之一,他的母親和兩個姐姐一個兄長都感染了疫病,就在前天,唯一一個弟弟也被強行送進了小教堂,全家就剩下他和父親躲在屋子裡,靠著一點乾麵包和土豆艱難度日,祈禱疫病趕快過去。
艾倫湊在窗戶邊,就這那點暗紅的晚霞光芒喝乾碗裡最後一點水,珍惜地舔掉濕潤的水珠,呆呆地看著粗糙的碗底發呆,一個好聽溫柔的男聲響起:“你還要水嗎?”
艾倫木愣愣地抬起頭,太陽落下去了大半,日光也變得溫熱,不詳的血紅色澤披在來人身上,比故事書裡大祭司的紅色祭披還要威嚴華貴,像流動的血、將死的紅花,簇擁著這個陌生人。
艾倫自小生在村莊裡,卻也本能地知道什麼是大人物,在他看來,這個風塵仆仆、衣服上還有褶皺的青年,就是大人們掛在嘴邊羨慕又害怕的貴族大老爺。
無論是那種不知道哪裡好看反正就是特彆好看的站立姿勢,還是笑起來的模樣,又可能是他麵料光滑的衣服、袖口鑲嵌的顏色低調的寶石、薄鬥篷上精致密實的繡花、腳上的皮靴子、提箱上黃金的紐扣……
艾倫睜大眼睛看著遠來的旅人,不知不覺張大了嘴。
那個人對他微笑,輕聲細語地問:“我叫文森特,是一名醫生,聽說這裡發生了疫病,特地趕來救人的。小先生,你家有大人嗎?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他語調溫文謙遜,話語裡卻有一種天然的自信,這種自信並不讓艾倫討厭,反而會令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
“是的……先生,我的……爸爸在家……”艾倫有些結結巴巴,他下意識地挺胸抬頭,想用更文雅一點的方式說話,笨拙地模仿著文森特的語調。
俊美的青年發現了他拙劣的模仿,沒有拆穿他,而是彎起了眼睛,隔著一層亞麻的窗布,兩人透過破布上的一個缺口對視,他輕輕一點嘴唇,對艾倫親昵地笑起來:“噓……小先生,請去將你的爸爸找來,假如他大發慈悲願意讓我留宿,或許我可以給你講講外麵的故事?——我已經走了兩天啦,馬車夫都不願意到這裡來。”
他的最後一句話像是在撒嬌,但是怎麼可能——一個紳士,向剛剛認識的九歲孩童撒嬌?
可是這種來自成年人的撒嬌並不讓人討厭,他仿佛是家裡被嬌養長大的孩子,就算年紀再大,也會習慣性地朝著疼愛他的兄姐父母撒嬌,用這樣的小小手段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而被撒嬌的對象則得以從中獲得疼愛家中幼子的成就感。
而且這個陌生人的聲音輕快,笑容乾淨,舉手投足都帶有艾倫無法領會的優雅活潑,瞬間就俘虜了九歲孩童的心。
“好的,先生,”艾倫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果你能留下來……我很高興。”
小孩子怯怯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情,看著風塵仆仆的旅人朝他活潑快樂地一眨右眼,像是個天真未脫的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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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與死亡席卷了小鎮,年輕的天才醫生滿懷信心帶著治愈的諾言來到這裡】
【日子一天天過,死去的人們仍在死去,亂葬崗的烏鴉等候在門口】
【醫生,醫生,我們等不下去啦,我們要死啦,請無論如何救救我們吧!】
——《真實之書·瘋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故事都是瞎編的,戰爭都是胡扯的,不要細想,細想都是bug
讀者“0713gee”,灌溉營養液 +10 2021-03-02 15:40:23
感謝寶貝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