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準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傻小子,他家境富裕,為了培養藝術情操,家裡經常會安排老師帶他出國,各國標誌性的藝術館博物館和小眾卻底蘊深厚的收藏室他也去過不少,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
搞藝術收藏的人大多氣質出眾,學識淵博,汪準曾經在倫敦認識過一位開私人博物館的男士,對方是實打實的貴族後裔,有爵位的那種,博物館裡的藏品都是他從祖上繼承下來的好東西。
他是汪準親眼見過的最具有個人魅力的人,完美地詮釋了國人對於“紳士精神”和“貴族氣質”的想象,潔身自好,憐幼惜弱,正直善良……很難描述這是種什麼感覺,相隔時間太久之後,汪準一度以為這段經曆都是自己對於記憶的美化。
直到現在。
他看著慢慢走下樓梯的青年,有點隱隱的晃神。
從陰影裡走出來的青年有一頭很少見的銀灰發色,和一雙極其漂亮澄明的矢車菊藍色眼睛,身形高挑瘦削,右手壓著一根杖頭鍍銀的烏木手杖,縱然以東方人的審美來看,這個異國青年的容貌也堪稱俊美,而他此刻正微微地笑著,一副人畜無害的溫柔模樣,氣質比起那個貴族收藏家更為出色。
儘管他看起來很好欺負,但是汪準幾人都戰戰兢兢地停下了腳步,不敢推開他逃命,也不敢出聲搭話。
……因為這個無害青年身上的白大褂上,潑濺著大片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活活把一個優雅的西方貴族襯成了德州電鋸殺人狂。
恐怖醫院裡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很正常的大美人,而這個大美人正穿著帶血的白大褂衝被怪物追趕的人們微笑,提問,這個大美人是好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般這種設定都是關底大boss吧!
汪準哆哆嗦嗦地在心裡吐槽。
“日安,各位先生女士。”
玩家們不說話,對方就開口了,他的聲音輕快柔和,像是唱著歌謠一般起伏和緩。
“天氣正好,諸位不在房間裡欣賞陽光,為什麼要在走廊上奔跑喧嘩呢?會吵到其他病人的。”
聽聽!聽聽這令人頭皮發麻的發言!
且不說在窗戶窄小的房間裡要怎麼欣賞陽光,他們為什麼在走廊上奔跑難道你心裡就沒有點數嗎?!後麵這麼大一個怪物你看不見嗎?!
大家在心底拚命咆哮反駁,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發聲,就是再蠢再不會看形勢的家夥,也能發現麵前這個人不對勁,一個套著條紋病服的中年男人額頭上全是淋漓的汗,前有狼後有虎,難道他們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他絕望地打著抖,側頭去看後麵追殺他們的怪物醫生,誰知一看之下,他就愣了:“誒?!”
那個四肢著地追著他們跑了整整一層樓的怪物醫生儼然已經恢複了正常人的模樣,裂開的巨口和扭曲的脖子都好好地呈現出正常形貌,唯有身上的白大褂破爛肮臟,還能看出一點追逐戰時他葷素不忌在地上爬來爬去的樣子。
“啊,是施泰德先生……這些是您的病人嗎?”銀灰發色的青年輕聲細語,似乎脾氣很好。
“是、是的洛林先生……很抱歉沒有看好他們,他們偷偷溜出了病房,我想帶他們回去……”令在場所有人又驚又怕的是,變回人類模樣的怪物醫生在這位“洛林先生”麵前看起來緊張極了,甚至連舌頭都有點不聽使喚。
“沒有想到會鬨出這麼大動靜,是打擾到您了嗎?我現在就帶他們離開!”
被稱為施泰德的醫生剛開始還試圖為自己辯解一下,但在洛林先生一成不變的微笑視線下,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麼,畏懼地低下了頭。
一個怪物,在另一個存在麵前,怕到連為自己辯解都不敢,這個“洛林先生”……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僅是汪準,所有人的腳底都升起了一股寒氣。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人群中有個低低的聲音發出了不可遏製的呻/吟。
拄著手杖的青年掃視了他們一圈,他的眼神輕飄飄的,像是看見了他們,又像是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我不喜歡吵鬨。”他輕聲低語,仿佛耳語般的聲音因為眾人恐懼的屏息而清晰萬分。
聽見這句話,汪準等人的心就往下沉了一沉。
他們很清楚,這個洛林先生將要說出口的話就是對他們的宣判,而他們此刻連逃跑的欲望都沒辦法升起。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那種被無情的野獸注視著的感覺,被狂笑的瘋子審視的感覺,被非人的怪物窺探的感覺。
——被儂豔華美的“死”看著的感覺。
“療養院需要寧靜,施泰德先生,”對方語氣溫和,“帶他們回自己的病房,看好他們,我不希望再有奇怪的聲音吵到其他人。”
施泰德醫生低下了頭接受了命令,於是洛林把視線投向這群擋住了他的路的狼狽人們:“我想各位先生女士會好好履行病人的義務?”
被他看著的人都心頭一涼,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而對方顯然也不需要他們的回答,他隻是簡單地下了命令,壓根不在乎彆人怎麼想。
“現在,你們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