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裡寂靜無人, 喬晝脫掉白大褂,相當自然地掛在門後的衣架上,打開電燈, 一眼就看見了對麵緊閉門扉的休息室。
他指了指藥品櫃旁的水壺,隨口吩咐蘭因:“可能還有熱水, 不夠的話自己燒, 不要拘束——啊, 我也想喝。”
蘭因本來想說的話被堵在了喉嚨裡, 把提了一路的燈放下,乖乖地去燒水了。
見蘭因背對著他,完全沒工夫注意他的去向,喬晝於是坦然自若地走向休息室,開門,進門, 關門,一氣嗬成。
休息室拉了張簾子分出裡外兩部分,外間停著一張簡單的病床,上麵空空如也, 喬晝長腿一邁,腳步飛快地衝入內間,正和一個男人對上了眼睛。
他大概是被外麵隱約的動靜驚醒了,抬手抓著睡的亂糟糟的頭發,正要從床上下來, 迎麵就撲來一道人影。
一聲驚叫尚未出口, 喬晝麵不改色地糅身而上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隻手在他後頸一卡,耐心等了幾秒, 血流被阻的短暫窒息就讓醒得不合時宜的男人再度陷入了深度昏迷。
喬晝又等了幾秒,無聲無息地將他放倒在床上,抻平被子,把他從頭到腳蓋嚴實了,撫平被子上的褶皺,乍一看仿佛床上空無一人。
對發生在隔壁的入室劫持一無所知的蘭因將水壺裡尚且滾熱的水倒進杯子,再回頭就看見喬晝從休息室裡走了出來,他沒有關門,半開的門後能看見淡藍色的軟布簾。
“晚上要留在這裡嗎?裡麵有兩張床。”喬晝微笑著問他,從他手裡接過陶瓷杯拿在手裡,朝水麵吹了口氣。
蘭因的臉騰地紅了,窘迫地後退了一步:“我……”
他驟然想起一個絕妙借口:“那個孩子還沒送走……”
喬晝適當地表露出一點遺憾,拉長聲音:“這樣啊……好吧,忠於職責的男人最有魅力,敬你。”
他朝蘭因舉了舉手裡的茶杯,笑眯眯地看蘭因神色的變化。
這句話顯然超出了蘭因能承受的限度,本性含蓄典雅的入殮師幾乎是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個機會告辭,喬晝就靠在門邊看他手腳不一致地走出去,臉上始終帶著遊刃有餘的笑意。
哎……終於糊弄過去了,真辛苦。
蘭因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喬晝才收起笑容,將一口都沒動過的茶杯敦在桌麵上,挑剔的視線一寸寸掃過診所的每個角落,戴著手套的手指將袖扣解開,把袖子挽上去,憂鬱地歎了口氣。
隻有一個晚上的時間改造診所,他也不容易啊,不過這裡以後就是他的了,累就累點吧。
哎……來過個副本還要兼顧事業線坐診看病,怎麼會有他這麼敬業的玩家。
幸好文森特本身就是天才醫生,不然他還要苦惱一下萬一治死了人怎麼辦。
這間診所規模不大,經營的時間也不久,喬晝從櫃子裡翻出一遝文書票據,找到了上麵診所負責人的名字。
佟定師。
這個年頭能學西醫開診所的必定是留洋回來的高材生,要麼家中富貴,要麼本人才華橫溢能引得貴人青眼,喬晝翻了翻抽屜裡的病曆存檔,以文森特的眼光判斷了一下……
——看起來這位佟醫生是前者。
他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把所有能找到的文字資料都看了一遍,一張小紙片都沒放過,粗粗捋出了佟定師的人際網和乏善可陳的生平,簡單說來就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子弟,在外留洋十一年討了張醫學文憑回來,用家中僅剩的餘財開了家診所糊口。
說實在的,這家診所的定位有些尷尬,大部分華夏人更傾向於去藥鋪看傳統大夫,而崇尚西醫的洋人也更願意去租界找洋人醫生或是去大醫院。
佟定師這家華夏人開的西醫診所,兩不著地夾在中間,七個月下來,診所收支隻能算是勉強平衡,除了佟定師一個坐診大夫外,勉強請了個負責雜務的護工,再這樣下去,也逃不過關門大吉的命運。
但是佟定師大概更沒有想到,在關門大吉之前,他會碰上個大半夜來搶他診所的惡棍。
喬晝彈了彈那張記錄著財務收支的薄薄紙張,靠在椅子上歎了口氣,木偶從他口袋裡爬出來,欲言又止地觀察了他半晌:“你要開始當老板了?”
喬晝挑起眉,把那張紙按在桌上:“你在說什麼胡話,我看起來是那種很會做生意的人嗎?”
是的,你看起來就是那種黑心商販,惡毒資本家,在世周扒皮,哄著人乾活還試圖倒扣工資的變態鬼畜上司。
木偶在心裡腹誹,卻沒把話說出來,也好在那張木頭臉上沒甚表情可做,不然分分鐘就要被喬晝抓個現行。
“隻是糊弄一下蘭因,他的身份看起來不簡單,和他走近點有好處。”
喬晝從藥品櫃裡找出未開封的手術刀和紗布,施施然走回休息室,被他掐暈的佟定師還昏迷在床上人事不知。
木偶攥著他的衣角吊在半空被一起帶了進來,看著他彎下腰,拎起佟定師的右手,把睡衣衣袖往上一捋,露出一條光禿禿的胳膊橫在被子上,開始慢條斯理地拆封手術刀。
“你要殺了他?”木偶想到什麼說什麼,“用什麼刀啊,這麼麻煩,直接擰斷脖子不就好了?”
喬晝抽出手術刀,放在眼前看了片刻:“我是那種殺人如麻的人嗎?一言不合就殺人,你這種落後的三觀要好好改正一下了,我們新時代的青年,都是講理守信有文明的好人。”
木偶被這句話噎的半晌被開口。
在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好人之前,你能不能想一想你為什麼會站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