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幽都夜行(十四)(1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6429 字 11個月前

萬家有自己的祖墳,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家仆們就抬著棺材出城下葬了,主持葬禮的是長兄萬昌明, 死者的父母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麵,一行人撒著紙錢打著白幡踩著混雜晨露的泥巴路上了山, 又快手快腳地起墳立碑, 一切結束下得山來時, 天邊的太陽隻爬了一半。

蘭因雙手攏在袖子裡, 和他們跑了一趟,這也是算在工錢裡的,因此他跟得沒有任何疑義。

而在他們下山後,從另一條小路拐出來了幾個人,肩上扛著鋤頭鏟子,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新立的墳前。

“真、真要挖?”

幾人蹲在墓碑前, 腦袋湊在一起,四周的環境淒清,連鳥叫蟲鳴都幾不可聞,冰冷的晨露打濕了褲腳, 粗糙布料貼在腳踝上,帶來酥麻黏濕的觸感。

“宋叔來找我的時候也很匆忙,他說搞清楚萬家的事說不定就能出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年代,但是總歸沒有彆的辦法好想……”

壓低了聲音對他們說話的女子赫然正是被喬晝誆進診所的姚鸝, 她和鐘期三人接上頭後膽子也大了不少, 而找到了同伴和據點的鐘期幾人也開始冷靜下來尋找出路。

能第一時間想到假扮乞丐混入原住民中的人當然不是傻子,鐘期從診所裡翻出幾身勉強合適的衣服換下了乞丐裝,和兩個朋友走街串巷收集信息, 晚上則睡在診所地板上,倒是比朝不保夕的前幾天安逸了許多。

一個多小時前,天色漸漸變亮,鐘期起了個大早出去買早飯,等他回來,就聽說那個宋成功來過了,叫他們趕緊去城南,跟在萬家的送葬隊伍後麵,把他們新立的墳挖了。

鐘期聽姚鸝轉述這話,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說什麼好。

姚鸝和他們講過《魔都詭事錄》的大致劇情,如果他們真的是掉進了一個世界裡,那麼按照常理推論,出去的辦法或許有兩種,一是等著劇情推到完結,然後這個世界自然消散,二是努力破壞劇情,最好把劇情破壞到它媽都不認得它,說不定這個世界就崩潰了。

第一種方法他們走不了,因為據姚鸝說這本書時間線拉的挺長,目前已經寫到十幾年後了,他們根本等不了這麼久。

至於第二種辦法,他們又不是很敢用,周圍這些來來去去的人都是披著人皮的怪物,鐘期可是親眼見過它們怎麼露出血盆大口將一同逃命的無辜者拖走的。

目前看來隻要他們安安份份地假裝原住民混下去,怪物就不會盯上他們,可是要做了不符合身份的事,那後果就不好說了。

況且鐘期其實對姚鸝口中那個宋成功十分感興趣,他很想和對方見個麵商量一下,目前來看宋成功這人腦子靈活,如果他們好好琢磨一下,未嘗不能想出更穩妥的辦法來。

可是他直到今天都沒見到宋成功,對方好像一直在外麵奔忙,聽姚鸝說,應該是在尋找幸存者,今天好不容易宋成功來了一趟,自己又剛好不在,簡直就是倒黴到家了。

還有一件事,他聽姚鸝形容,宋成功似乎就是那天提點他破綻還給了他幾個包子的人,那必須得當麵感謝一下啊,要是能見個麵就好了……

鐘期躊躇了一會兒,還是一咬牙提著鏟子和朋友們偷偷摸摸奔了城南,果不其然萬家的送葬隊伍正從山上下來,四人繞路避開他們,抄小路上了山,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醒目的新墳。

就算嘴上說得再豪情,挖墳這事兒大家都沒做過,一見到那塊墓碑幾人的腿就軟了一半,拄著鏟子鋤頭蹲在地上湊了個圓,愁眉苦臉盯著地麵發呆。

“他有沒有說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挖墳?”

鐘期用大拇指磨蹭著鏟子的木頭柄,思前想後不覺頭皮發麻。

姚鸝搖搖頭,咬著嘴唇想了想,組織著語言說:“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但是我覺得……他可能是找到了什麼關鍵線索,反正我們之後也要從萬家下手,既然沒有具體方案那不如先跟著宋叔走一步算一步。”

她說完,用力搓了搓手,站起來朝墓碑深深鞠躬,嘴裡喃喃說了幾遍道歉的話,深吸一口氣就將鋤頭釘進了鬆軟的泥土裡。

蘭因一行人回到萬家時天色大明,仆婦們守在宅子門口,手邊放著幾桶柚子水和一個點燃的火盆,一根桃枝掛在門上,每走進去一個人就要蘸柚子水拍打前胸後背,連萬昌明都不例外。

他們回去後還要用柚子葉泡的水擦身洗澡,才算是去除了陰晦之氣。

不過倒是沒有仆婦敢把枝條往蘭因身上伸,人家本行就是乾這個的,就是再多的柚子水也洗不乾淨。

於是蘭因從他們身邊繞過去,第一個走進了萬家,目不斜視直奔側院。

萬家的客院建的十分精致,小橋流水與高低花木相映成趣,蘭因推開門,室內還是一片昏昏的沉寂,房間內是全套的西洋家具,厚厚羊毛毯鋪在地上,吸走了所有腳步聲。

座鐘指針噠噠地響,成了臥室裡唯一的動靜。

蘭因反手合上門,繞過桌子和屏風,後麵擺了張寬大的四柱床,銅製的床柱子上精工雕琢了抱著豎琴的光屁股娃娃,深紅色天鵝絨帳幔一半紮起一半落下,將光線遮擋在外。

銀灰色的長發淩亂散在蓬鬆的枕頭和被子間,華夏人喜歡的富貴牡丹緞麵被子被高高扯到下巴處,線條淩厲到瘦削的下頜抵著柔軟的被子,露出一張過分蒼白的臉和暗紅的嘴唇,他的睡姿出乎意料地幼稚,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身體微微蜷縮,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進被子裡才好。

和他離開之前一模一樣的姿勢,有種詭異的乖巧感覺。

蘭因見到他之後才鬆了口氣,放下了沒來由提著的心,伸出手將被子替他往下稍微攏了攏,免得遮住口鼻,隨後就靜靜地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抱著腿發起呆來。

然而他坐了一會兒,忽然心裡一動,想起什麼似的挺直了背,轉過頭看著床上的人,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眼珠微微顫動,像是在做著激烈的自我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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