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見青隨手拔了一根草莖叼在嘴裡, 他煙癮不大,但在極度緊繃的狀態下也會找點代餐試圖舒緩一下肌肉。
他身後是一支剛彙合不久的尖刀小隊,儘管每個人身上都有些狼狽, 好在沒有發生減員。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二層民居,牆體堅固, 地理位置優越, 接受過專業軍事訓練的人們在極短的時間內用各種工具布置出了一個臨時的防禦工事, 最後歸隊的副隊江星城還搞回來了一些好東西。
“了不起啊小星星, 去哪裡打秋風了?”周見青盤腿坐在窗邊,麵前地上擺著幾把步槍和兩把手|槍,一塊大花布裹著數盒子彈還有不知為何混入其中的幾隻銅哨子。
周見青拿起步槍熟練地拆開看了眼裡頭結構,心裡就有了點數:“古董槍啊這是,小星星你去打劫警察局了?”
江星城習慣性地糾正他:“彆叫小星星,惡心不?——去了警察總署, 我剛好離那裡近,搞點武器總沒錯,但是也隻有這種老步槍,手槍都是高級軍官才有的, 我翻了兩個辦公室就差點被堵住,隻好先跑了。”
周見青抬頭看了眼窗外,窗子已經被他們堵上,隻留了一個狹小的瞭望口,外頭還是群魔亂舞, 不過目前他們還沒有引起注意。
“來來來, 你們副隊給你們搞到好東西了!”
他壓低聲音吆喝一聲,把隊員們召過來。
尖刀小隊的成員們都是射擊好手,快速商量了一下分了槍支彈藥, 嘻嘻笑著去向江星城道謝。
江星城出身雙教師家庭,從小被養的脾氣溫和、待人細致,對自己的隊員們更是周到,像護崽子的母雞一樣,隊員們都知道他這個性格,在他麵前比在周見青麵前更愛鬨騰。
江星城被他們圍著鬨也不生氣,無奈地把他們一個個推開:“去去去,乾你們的活去,離崗三分鐘算是違紀啊,一會兒周隊罵人彆怪我沒提醒。”
隊員們朝他嘿嘿笑著做個鬼臉,擠眉弄眼地小跑回了自己的崗位,民居裡還有他們沿路收攏來的四十多個幸存者,外頭變故這麼大,躲得很好的幸存者們也不得不跑出來了,正好被周見青他們撞見。
瞧著這些當兵的交談時神態輕鬆,幸存者們繃緊了的神經也放鬆了一點,不再像之前那麼緊張。注意到他們的神情變化,江星城悄悄鬆了口氣,他就怕這些人緊張過頭做出點什麼不可預料的事,到時候牽連的可是六十多條人命。
周見青瞥了一眼自己的副隊,嘴裡的草莖從左邊撥到右邊,草汁子麻澀的味道糊住了他的舌尖,周見青皺著臉呸一口吐出草莖,又望瞭望口外看了一下。
這一眼就把周見青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
他騰地翻身坐直了,整個身體拉緊如上弦了的弓,側臉繃出冷峻料峭的弧線,烏黑的眼珠冷厲沉穩,比叢林中等待捕獵的豹子更具攻擊性。
其他隊員雖然在各乾各的事情,但也將一部分注意力一直放在瞭望口的隊長身上,見他忽然行為有異,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下意識抄起槍,銳利如鷹隼的視線四下掃視。
周見青朝江星城比了個國際通用的召喚手勢,被召喚的一方壓低身子,貼著牆壁走到他身後,周見青適時地低下頭給他讓開視野,輕聲耳語:“是我眼花了還是它們瞎了?”
江星城一時間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但等他將眼睛湊上那個小口,不出三秒,本就大的眼睛又大了一圈。
不知何時街道上泛起了朦朧的霧氣,一條隊伍浩浩蕩蕩地走過來,裡麵男女老少混雜,目測有上百人,雖然臉上神情緊張局促,互相抱團走得很近,但是能看出來他們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還是比較放心的。
而那些遊蕩著的怪物竟然真的跟看不見他們一樣,明明就在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卻偏偏幾次三番讓他們走過,上百人的隊伍就這樣大大方方走在路中央,簡直和大遊行沒什麼區彆。
“等等,周隊,你看那個領頭走在最前麵的。”
江星城很快發現了事情的關竅,目光落在與這忐忑不安的上百人格格不入的領頭者身上。
這人著實是醒目,不說他帶頭的突出位置,但看容貌、身形,還有大白天提著個燈的古怪行為,處處都寫明了他身上的特殊。
“嗯,看見了。”江星城能發現的問題,作為隊長的周見青當然不會發現不了,他蹙著眉頭,手指輕輕刮著鬢角,冥思苦想起來,“這個人……我感覺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尖刀小隊的地位特殊,接過很多不可言說的任務,除卻救援人質、軍事指導外,還有一些清除目標、甄彆敵我的任務,再加上他們自己本身身份就特殊敏感,每個人都有著過目不忘的好記性,對於記憶人臉更是有一套自己的法門,大多數人見過一麵就會有一定印象,下次還能準確辨彆出來。
周見青向來信任自己的記憶力,他覺得自己見過這個人那就一定見過,但是具體在哪裡見過呢?
印象不算深刻,說明隻是瞥過一眼,或許是擦肩而過?可是對方長得這樣出眾,周見青又不是審美異常的傻子,看到這樣好看的人也會本能地多留意一下,怎麼可能隻是一瞥就放過去?
除非當時有更嚴重的情況讓他分了心,或是在場還有其他值得關注的人——
抽絲剝繭之下,周見青很快回想起來:“昨天晚上我去萬家的路上,正好跟他照了個麵!”
他去萬家去得匆忙,當時這個青年身邊還有另一個更引人注目的外國人,將他的注意力分去了大半,所以他的記憶裡隻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剪影,但到底是千裡挑一的美人,就算是一個剪影也讓周見青印象猶存,這麼一見之下立即對上了號。
“就他一個人?跟他在一起的另一個呢?”周見青喃喃道,引來江星城疑惑的一瞥。
“什麼另一個人?你認識他?”
周見青還沒有回答,下方那支隊伍就有了動靜,裡麵的青年男女開始大聲朝四周喊話:“有沒有幸存者!我們是來救你們的!不要害怕!有沒有幸存者!”
他們大聲重複著類似的語句,喊得街頭巷尾都能聽見,偏偏那些怪物跟聾了一樣充耳不聞。
被這些聲音驚動的民眾們下意識坐直了身體,有人顫顫巍巍地舉起手:“那個……同誌啊,外頭是不是有人在喊,說是來救我們的?那是你們部隊的嗎?”
周見青將他們救出來時就保證過後續會有部隊前來支援,他們也是因此才安心留在這裡,民眾們對於國家和軍人的信任還是很深的,災難中隻要有人表明自己的軍人身份就能得到大多數人的信賴。
人群隱隱騷動起來,他們用渴望期待的眼神看向周見青,這麼一段時間下來,他們都能看出領導這支訓練有素的精銳小隊的人是誰。
“周隊?”
一名離他們較近的隊員低聲詢問。
周見青垂眸思索了一番,站起來,對隊員們舉手,輕輕揮了兩下,做了個特殊手勢,指了指腳下地板。
保持靜默,一字隊形,保護民眾下到一樓。
尖刀小隊成員立即起身,分工明確地將群眾分成幾個小組,前後各安排幾名隊員維持隊形秩序,周見青和江星城一頭一尾護著他們,慢慢向樓下走去。
民居麵積狹小,一樓就是廚房飯廳,上來時周見青帶著隊員們在樓梯上做了很多手腳,未免無辜群眾被套進去,隻能一邊走一邊拆自己搞的陷阱,耽誤了不少時間。
好在外麵的人走得更慢,他們像是在有意識地搜尋幸存者,這也給周見青他們爭取了更多時間。
一樓的窗戶已經被他們堵住,光線昏暗,周見青仔細拆掉了所有小東西,收進戰術腰包,腳步落在地上一點聲音都沒發出,無聲無息地走到門邊。
正當他的手碰到門閂時,這扇木門忽然從外麵被劇烈地撞擊了一下,震耳欲聾的一聲咣當震下了門框上的灰塵,連木門都顯而易見地有那麼一秒脫出了門框。
周見青眉頭狠狠一跳,第一時間舉起了槍,但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任何一點動靜。
尖刀小隊的隊員們都是經受過嚴苛訓練的,這麼一聲突兀的巨響沒有讓他們發出聲音,但與此同時他們心裡還是閃過了大大的“完了”兩字。
果然,普通民眾與訓練有素的軍人不同,就算他們輕聲提醒過很多次保持安靜,但這麼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還是打破了本就緊繃著的人的神經,不知是誰驟然發出了短促的尖叫,連帶周圍的人也慌亂起來,推搡著試圖把自己藏在人群之後。
一聽見身後混亂動靜,周見青就知道不好,他不再猶豫,上前一步猛地拉開了門,與外麵那隻陰差陽錯撞了下門的怪物照了個麵,不等對方撲上來,出手如電薅住它的脖領子,勢大力沉的一拳打上它的太陽穴,同時擰腰翻身,狠狠將之壓在地上,眉目淩厲地朝身後的人一擺頭,低聲命令:“快走!”
他沒有開槍,到底還是怕引來更多的怪物,反正隻需要再爭取幾分鐘就夠了。
他的思路很清晰,隨著人們爭先恐後衝上街道,在引來怪物注意到同時也被那支上百人的隊伍看見了。
“這邊這邊!快快快!”
隊伍裡沸騰起來,膽子大的幾個年輕人往前走了幾步,掃開周圍的怪物試圖接應他們,更彆說還有尖刀小隊的保護,四十幾人穿過街道一頭紮進人群中,周見青在隊末掃尾,一腳一個踢飛圍攏上來的怪物,最後一個走入保護圈。
而從頭到尾,那個提著燈的領頭人都隻是站在原地靜默地看著等著,雖然表達出了接納庇護他們的意思,但也沒有要往前幾步接應的想法。
形容得冷血一點,就是“我給了你們機會,能不能把握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
周見青走入霧氣圈後,迅速判斷了一下形勢,第一時間抬手敬禮亮明身份:“同誌們,我們是華夏特彆派遣隊,我是隊長周見青,奉國家命令前來援救你們。”
上百名幸存者眼裡都放出希望的光來,儘管知道國家不會放棄自己,但是親眼看見救援隊伍還是有不一樣的感受。
周見青朝自己的副隊使個眼色,讓他去安撫民眾,自己則輕車熟路地掛上了笑容,蹭到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的領頭人麵前:“這位先生,認識一下?我叫周見青,就是‘靚仔’那個‘靚’拆開來的見青。”
提著燈的入殮師好脾氣地回應:“蘭因。”
“蘭?”周見青笑眯眯的,“是蘭因絮果那個蘭因?”
入殮師看了他一眼,沒有否認。
“這名字怪有文化的,蘭先生也了不起,自己一個人就救出了這麼多人,出去以後是可以拿錦旗的,說不定還能上回電視呢。”周見青一邊搭話,一邊快速地掃視蘭因周身,試圖從他身上摸索一些信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