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魍魎之國(十二)(1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7471 字 11個月前

由於章子殿下的身體情況十分糟糕, 侍女們都知道絕不能放她獨自一人,且藥爐子上要時時刻刻溫著湯藥,不過……

拉門前兩名侍女跪坐著, 一邊收拾章子殿下的舊衣物,一邊低聲細語地交談, 時不時將視線投向室內, 其實裡麵擺著屏風, 根本看不清具體的東西, 隻能隱約看見些模糊的人影浮動。

“……那個陰陽師一直跟著殿下呢。”

一名侍女三番兩次回頭想看看裡麵的情況,無奈被屏風擋住了目光,隻好和同伴輕聲聊天。

這話引起了另一個人的共鳴:“是哦,雖然是陰陽師,但是殿下畢竟尚未婚配,這樣也太……”

“不知道陛下是怎麼想的。”

她們的話並非沒有道理, 自從蘆屋道滿來了之後,章子殿下身邊的侍女們有部分就失去了用武之地,這位從町屋裡爬出來的陰陽師容貌秀雅,有著極強的察言觀色能力, 還有靈活的口舌,加之他長年在民間遊走,了解無數奇怪有趣的秘聞,這些事情是宮闈中生活枯燥的女子們最感興趣的,短短幾天時間, 他就成了侍女們喜愛的人物。

不過宮闈中的女子們也大多有著犀利的眼神, 她們很快就從一些蛛絲馬跡中發現,這位出身低下的平民陰陽師似乎對章子殿下有著不可告人的心思。

陛下命令他日夜守護在殿下身邊,但他到底是外男, 應當是不允許直接麵見章子殿下的真容的,侍女們讓他留在屏風外,他剛開始很安分地待在那裡,笑眯眯的沒有提出任何異議,講了一些民間的奇聞怪談,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侍女們的好感,後來連章子殿下都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又過了兩天,這名陰陽師竟然獲得了陪伴在章子殿下身邊的待遇——不用隔著屏風和竹簾的那種。

侍女們隱隱察覺到了點端倪,但她們很識趣地閉上了嘴,連最疼愛女兒的天皇陛下都沒有說什麼,她們也不需要多此一舉規勸章子殿下。

畢竟無論怎麼看,這等出身的陰陽師都是不可能迎娶尊貴的內親王殿下的,那麼隻是相處一下的話,想必內親王日後的丈夫也不會介意。

而且這個陰陽師真的十分會照顧人,簡直是比專職此行的侍女們還要細心體貼,時間久了之後,就算是再警惕的侍女也不得不放鬆了心神,對他們兩人的獨處也視若無睹。

“剛才就已經是最後一杯了,我們說好了的,章子。”蘆屋道滿輕巧地從內親王手中拿走茶杯,倒扣在茶盤上,語氣溫柔,像是在哄一個執拗的小孩兒。

“您應該在我的名字後麵加上尊稱,道滿大人。”被拿走了茶杯的內親王沒有反抗,看著這個顯然是突破了正常禮節距離的男人。

“啊……所以章子生氣了嗎?”蘆屋道滿最擅長察言觀色,他並沒有在女孩子的聲音裡發現動怒的端倪,於是狡猾地更進一步,一雙深黑色的眼睛帶笑望向內親王的雙眼,敏銳地抓到了對方遊移的視線。

年輕的、未經世事的、因為被保護得過好而天真的女孩子,總是不能抗拒這樣強勢的男人,但是章子出身高貴,過分的強勢也會引起她的反感。

蘆屋道滿見好就收,慢慢地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將雙手交握,忽然打開,一隻羽毛豐滿雪白的鳥兒就從他指縫裡探出了腦袋,鮮紅細嫩的喙啄了啄他的虎口,張嘴發出一連串嫩嫩的嘰嘰喳喳聲。

“哎呀!這是……”章子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目光中浮現出喜愛之情,讚歎道,“真是了不起的陰陽術啊——”

蘆屋道滿的笑容剛剛染上唇角,就聽見她繼續道:“果然不愧是能和晴明大人齊名的陰陽師!”

蘆屋道滿的笑容僵硬在半道,雖然臉上毫無異樣,心裡卻像是被狠狠刮了一刀,他審視了章子片刻,沒有從她臉上發現任何異常,女孩蒼白虛弱的麵容上隻有十分正常的讚美和憧憬,這就是她隨口說出的一句話,但是……

他和安倍晴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陰陽師,安倍晴明出身貴族,輕而易舉就能進入陰陽寮為天皇效力,而他出身平民,全靠自己摸爬滾打,想儘辦法往上鑽營,他鑽研出的陰陽術法並不那麼合規,如果按照陰陽寮的分劃,他更像是那種邪道陰陽師。

能和安倍晴明齊名,也完全是民間人們的傳言,事實上蘆屋道滿進入京都的時間尚短,迄今為止他們二人根本沒有見過麵。

蘆屋道滿原本並不介意人們將他和彆人作比,但是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無法忍受這種情況了,和什麼好勝心無關,他隻是隱隱感覺到,安倍晴明此人或許會對他的計劃產生不小的影響。

至少從目前來看,已經……

他看了眼章子,抬手將那隻雪白的鳥兒送到章子麵前,讓女孩輕輕撫摸了一下,在章子想摸第二下的時候,忽然移開了手指,迎上章子疑惑的視線:“章子一直在誇獎安倍晴明,我還沒有見過這位大陰陽師呢,章子見過他嗎?是個怎麼樣的人?”

章子肩頭搭著蘇芳色的袿衣,倚著一大堆靠墊,烏黑濃密的長發披散下來,襯得蒼白的臉愈發的小,聞言想了想,沒有任何戒心地回答:“晴明大人啊……非常溫柔,本領高超,宮中一直稱讚他,是當世最了不起的大陰陽師呢。”

“當世最了不起,的,大陰陽師……”蘆屋道滿慢慢地重複了這句話一遍,臉上如同麵具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而在他沉思的時候,身嬌體弱連抬手都要疲憊喘氣的章子內親王瞥了他一眼,眼中的情緒是與其神態截然不同的興味盎然。

這場狩獵裡,誰是獵物、誰是獵手還不確定呢。

屏風後傳來衣料摩挲的聲音,低眉的侍女端著溫熱的藥走進來,蘆屋道滿嫻熟地一抬手示意,侍女就自然地將藥碗遞給了他,從頭到尾兩人都沒有言語交流,顯然這一行為對他們而言很正常。

侍女無聲地退下,蘆屋道滿用瓷勺輕輕攪了兩下湯藥,章子皺著眉頭看那碗東西,輕輕歎口氣:“什麼時候才不用喝藥呢……而且感覺喝藥也沒什麼用吧,人遲早都是要死的,如果可以早點解脫多好啊。”

“道滿,我得的到底是什麼病呢?”

麵對年輕女性的這個問題,蘆屋道滿不動聲色,溫和地安慰她:“陛下十分重視章子,一定會想儘辦法為您治療的,如果覺得一個人孤獨寂寞的話,不是還有我陪伴你嗎?遵照陛下的命令,在您痊愈之前,我會寸步不離地陪伴在您身邊。”

章子垂著眼眸,哀憐輕語:“一直在我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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