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絕境生存遊戲(四)(2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7552 字 11個月前

要不是他身上尚且乾淨,還有價值不菲的衣服,伊萬也認不出他的貴族身份,不過自從革命開始,各地淪陷的貴族都好不到哪裡去,沒死的倒黴蛋們被套上轡頭趕到了田地裡乾活,女性則被圈禁在莊園裡,

少爺們成了奴仆,淒慘成這樣的多了去了。

伊萬打定了主意,暫時留住這個小崽子也不是不行:“如果你能做到你說的,那我就不賣掉你,你以後就做我的奴隸吧。”

因為這件事情的打岔,他沒有再讓他們給他脫靴子,自己隨意掙了兩下,把靴子甩在地上,肥壯的身體往床上一倒,也不在意那張油膩膩散發著古怪氣味的毯子,就著暖融融的壁爐,不消片刻就打起了震天的呼嚕。

在他心裡,這兩個貴族崽子一個大腿還沒他胳膊粗,一個病得快死了,還沒雪地上的麋鹿危險,根本不值得他用心防備,他也不怕他們跑了,外頭暴風雪又開始刮,但凡要命的人都不會拋下這個避難所跑出去。

在他睡著後,理查低頭看了佩特羅沙一眼,對方舒舒服服地窩在他懷裡,一點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這套話是誰教你說的?”佩特羅沙篤定了理查自己想不出這種說辭,這個小孩表現出來的行為雖然是利益導向的,但還不至於到這種絕對理智冷酷的份兒上。

話問出口前,佩特羅沙心裡已經有了結論。

“哥哥教我的,他教了我好幾種不同的說法,碰上合適的情況用出來就好了。”理查的回答不出他所料。

一個能把規則和人心玩到極致的人,佩特羅沙心想,如果去冬宮就職的話,說不定能把沙皇也變成自己的傀儡。

“那你現在要怎麼做呢,跟他走?”佩特羅沙輕聲問,藍灰色的眼睛裡出現了細微的期待,他的瞳色十分漂亮,那種邊緣淡藍的灰色有著金屬的質感,又不是徹底的清澈,這種顏色本來就很容易顯得臟兮兮的,邊緣微藍後更添陰鬱,會讓人想起籠著潮濕霧氣的城市,裡麵寄居著啃食腐肉的烏鴉和無數陰暗故事,在讓人恐懼的同時也讓人沉迷。

多情的詩人應該會不吝筆墨為他的雙眼奉上冗長華麗的詩篇。

“哥哥告訴我,最好不要在彆人給你的選項裡做選擇,因為不管什麼選項,無論怎麼選擇,結果一定都是對對方有利的。”理查答非所問。

“佩佳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呢?我們可是徹頭徹尾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弱者。”

“你的哥哥把你教育得很好,但是他沒有教過你怎麼去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弱者嗎?理查?”佩特羅沙低聲笑起來,他耳語般道,“主牧養他的子民,主之下的人都是祂一視同仁的弱者,而人類又在後天區分出了強弱,以更強的牧養更弱的,而使人們都得以生存。”

“從本質上講,其實是曠野裡茫然的羊羔們,向著牧羊人奉上了自己的自由,從此隻要跟隨旗幟,就能獲得足夠的麵包,之後牧羊人又發明了皮鞭、選出了領頭羊等等,通過產生權利和階級,於是一個具有基本雛形的社會就出現了。”

“這樣的製度本身是為了讓所有茫然的羔羊都得到一致的幸福,但是現在出現了一點小問題,有人將那些可貴又廉價的自由分發給了所有的羔羊,妄圖讓它們去尋求自己的道路,於是混亂就產生了。”

佩特羅沙的語速很快,溫柔的彈舌纏綿悱惻,他在念誦天父的文字時神態安詳,全然是一個願意為之赴死的殉道者模樣。

“我們現在遇到的就是這樣一隻獲得了自由的羔羊,它掌握了此前從未有過的力量,那些之前壓在它頭上的領頭羊和牧羊人都不見了,於是它以為自己是無敵的,整個草場都歸它所有,它的思想和身體異常的自由,它可以對著所有人露出牙齒揮舞拳頭——”

“理查,你告訴我,你認為這隻愚蠢的羔羊是能夠駕馭我們的強者嗎?它思考得到的內容是正確的嗎?這混亂是應當的嗎?”

說出這句話時,他悄無聲息地從理查懷裡站起來,仿若閒庭信步般走到沉睡的伊萬身旁,彎下腰打量什麼新奇東西似的打量那個男人。

而伊萬仍舊毫無所覺地打著呼嚕,肥厚如香腸的手指時不時抓撓一下鼓鼓的肚子。

理查坐在壁爐邊,意識到了什麼,輕聲問:“那佩佳認為應該怎麼做呢?”

和剛才一樣的問題,他們彼此心知肚明,說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過多的自由會讓軟弱的羔羊感到惶恐,因為自由實在是一件太可怕的東西,它逼著愚蠢的羔羊去思考、去決定,更糟糕的是它們永遠不知道自己決定前進的方向有沒有足夠的麵包,而向著牧羊人下跪又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佩特羅沙非常有耐心地對理查發表著自己的論點,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所以主免除了人們麵對自由的恐懼,祂派遣使者牧養人間,握住自由的火炬,帶領這群可憐的羔羊前進。要讓眾生獲得一致的幸福,就要以無可爭議的強權馭使它們,而讓人間的牧場永恒平靜。”

與此同時,佩特羅沙握緊的手掌間露出了一點金屬銳器的冷光,那是他一直拿在手裡的鐵勺子,從他去開門起,這個不起眼的小東西就安靜地待在了他袖子裡。

“主使有能之人因自由而痛苦,也因此使愚昧羔羊永生安寧,祂是大智慧者,凡有言必得踐。”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鐵勺子尖銳的柄端上起下落,狠狠紮進了伊萬的脖頸。

驟然被襲擊的伊萬猛然睜開眼睛,他伸手去抓佩特羅沙的手,但這個不被他放在眼裡的貴族崽子顯然比他更加狠毒,鐵勺子的柄有一大半沒入了血肉裡,被紮穿了的頸動脈泵射|出滾燙的血,帶有濃烈腥味的氣息瞬間蔓延了整個小屋,伊萬張著嘴巴,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帶有泡沫的血從他嘴裡湧出,染紅了佩特羅沙的手。

纖瘦的少年一邊咳嗽,一邊用滿含悲憫的語氣念誦悼文,握著凶器的手卻十分穩定,甚至還適當地往後避讓了一下湧得過於快速的血流:“……主願賜予無罪的羔羊以安息,在祂寬容的懷抱裡,你將獲得永恒的寧靜……”

伊萬的手指在佩特羅沙手腕上勒出了可怖的青紫色痕跡,這個絡腮胡子的男人掙紮了沒兩分鐘,就踢蹬著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那張毯子上吸飽了溫熱的血,男人的眼睛還死死地瞪大著,幾乎要脫眶而出。

佩特羅沙等他徹底沒氣了,才伸手去拔下那根彎曲的愈發厲害的鐵勺子,他雪白俊美的側臉上濺著不少猩紅的血,袖子和胸口也都是濕滑粘膩的液體,但他的神情帶有異常的安詳溫柔,好似聖人行於苦難之中,拯救了一個受儘磨難的靈魂。

“看,理查,羔羊就是羔羊,主絕不會讓其成為牧使我們之人。”

這個帶有宗教殉道者色彩的少年張開雙手,露出了一個聖潔悲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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