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為二五仔的白頭鷹暫時還不會引來仲裁庭的關注, 他們的庭長正麵臨著更為緊迫的狀況,比如說,仲裁庭的君主被死對頭挾持了, 他應該怎麼辦?
肆虐遼闊土地的狂暴風雪不知何時停下了, 被絞斷一條尾巴的狐姬單手壓在陰陽師肩頭,血淋淋的斷尾拖拽在身後, 將積雪染成刺目的猩紅, 身著寬大狩衣的邪道術士臉上的笑容變得陰冷刺骨,他小心翼翼地護著身旁的公主,一雙狹長的眼眸如同毒蛇般掃視對麵公爵的要害。
在瘋醫生挾持著小國王出現後, 打成一團的三人就立即分開了,扭曲異化的公爵渾身骨肉蠕動變化著,重新恢複了俊逸迷人的模樣,他一邊扯出卷在袖子裡的襯衫邊緣, 一邊冷靜地評估小國王的狀態。
貫穿了肩膀的傷口極深,顯然是瘋醫生手裡那支杖劍乾的, 他本人也被這把劍戳過很多個窟窿,算得上熟悉這件武器。
殷紅的血順著傷口染紅了小國王胸前的衣服, 他平靜地垂著眼眸, 好像被開了個洞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還刻意用鬥篷稍稍遮掩了一下傷口, 如果不是現在還在滴滴答答往他腳邊積雪上落的血滴, 他看起來和往常沒有區彆。
斯圖亞特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在接觸到文森特似笑非笑的視線後,驀然停下了腳步, 半晌才笑起來:“距離上一次見麵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閣下難道不願意坐下來敘敘舊嗎?”
文森特輕輕咋舌:“敘敘舊,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你那些套話就是跟他學的吧?”
他的後一句話是看著小國王說的,被提問的少年懶洋洋地抬起頭,一臉“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的表情。
“看起來這場戰爭是持續不下去了,辛苦章子殿了,道滿君請帶章子殿回去好好休息吧,不用擔心,以後島國還會是你們的。”終焉議會的議長側過頭,對旁邊的章子和蘆屋道滿溫聲道。
溫柔的妖姬用半邊大袖遮住臉,像是最為恪守禮節的貴族女子一樣,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地麵,朝文森特的方向微微頷首,而後身形一散,化為一隻皮毛雪白油光水滑的狐狸,輕盈地躍進了早早張開雙臂的蘆屋道滿的懷抱。
狐狸動了動腦袋和蓬鬆的尾巴,在男人的手臂間擺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方才還用陰冷目光死盯斯圖亞特的術士也笑眯眯地任由它蹭來蹭去,寬容地隨著狐狸的踢蹬調整雙手的位置,任憑自己的衣服被狐狸爪子踩的皺皺巴巴。
白狐終於安生地給自己做了個暖融的窩,尖尖的吻部搭在道滿的臂彎裡,毛茸茸的兩隻耳朵被微風吹得一抖一抖,雪白細小的絨毛像是吹不散的蒲公英,飄飄忽忽地勾著人心,那條足有狐身長的尾巴盤曲著蓋住狐狸後腿,又因為太長了而垂落下去,尾巴尖隨著風一蕩一蕩,術士就耐心地用手撈住掉下去的尾巴,將它墊在狐狸的肚子上免得它著涼。
他朝文森特彎了彎腰,又著重盯了斯圖亞特一眼——顯然這人絞斷章子一條尾巴的事情讓他狠狠記恨上了。
抱著狐狸的人轉身消失在原地,留下兩個組織的領袖互相對峙。
意識到他們將要談論什麼各國領導都紛紛集中了注意力,此刻在地球上其他地方發生的戰鬥都不再被他們看在眼裡,這些做慣了發號施令的人都很清楚,西伯利亞南部的這一塊靜謐之地才是一切的重心,哪怕是其他地方打得再血肉橫飛天崩地裂,都隻是這一場談話的籌碼。
很多時候,戰爭往往隻是用來為類似的這一種談判增添籌碼的工具,它是過程,卻絕不是目的。
不過這隻是他們的看法而已……或者說這是正常人的看法,在某個久居精神病院的人看來,那些在世界各地廝殺的戰場才是他關注的重點。
身著華麗長裙的音樂劇女演員聲嘶力竭地尖叫著,但她的尖叫並沒能持續更久,一根沾滿了血的短矛狠狠紮穿了女演員的喉嚨,巨大的動能帶著女人往後飛出了十幾米,直接釘在了一棵要倒不倒的歪脖子棕櫚樹上,她身上華美的長裙早就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絢麗得令人眼暈的紋路也黯淡了許多。
緊隨其後撲過來的男人矯健如獵豹,又有著雄獅的悍勇、獵鷹的敏銳,薄薄的汗珠滾在肌理分明的胸膛上,蜜色的皮膚下肌肉緊繃,極致地詮釋了什麼是人類最原始的性感和蓬勃生機。
他身體上布滿了利爪造成的傷口,血汙並沒有損毀他天然的美麗,這具野性純潔的身體汲取著自然的力量,用短矛將他的敵人離地紮在了樹乾上。
隨著他狂奔來到此地的雄獅們站在遠處,它們明亮威嚴的眼睛注視著這場戰鬥,死亡和殺戮是草原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事情,它們用低沉的聲音咆哮,向勝利者獻上敬意。
而被穿透了喉嚨死去的女演員驟然崩毀成一堆碎片,旋即碎裂成更為細碎的灰燼,轉瞬之間消失在了原地,傷痕累累的草原之子對這一幕似乎並不意外,他慢慢地走過去,拔下那支短矛,隨手抹乾淨了上麵厚重粘稠的血跡,緩緩向著無人的草原深處走去。
在距此萬裡之遙的華夏國土上,在女演員徹底崩毀消散的一瞬間,握著木偶躺在床上的青年猛地蜷縮起了身體。
他的臉色慘白發青,額頭上滿是冷汗,女演員的死就像是把他的思維和精神也從大腦裡拖出來淩遲了一遍,和那些重傷的感覺不同,他好像是真的死了一次。
再加上被海妖殺掉的海怪,以及被老婦人折斷脖頸的賣花少女、小紅帽……
假如死去的賬號能變成實體累積起來,現在這個房間裡已經鋪滿了血淋淋的屍體。
但喬晝對此並沒有什麼後悔之意,痛苦歸痛苦,他的眼睛還是落在手裡的木偶上,比起幾個小時前畫著血紅笑臉的詭異木頭臉,現在的木偶簡直可以拿出去和某東南亞巫蠱鬼魅之術盛行國家的小鬼偶媲美了,之前的木偶隻能說是有點陰森森的怪異,被喬晝折騰了一頓後——
這東西足以令每個看見它的人頭皮發麻。
本來隻是畫了一道血紅的笑臉弧度,這張臉此刻已經完全猙獰扭曲了,鮮血淋漓的嘴巴大張著占據了半個頭部,粗劣的木頭紋理裡生出了數不清的眼睛,擠擠挨挨密密麻麻地一團團占據了剩下的部分,明明沒有眼白和瞳仁之分,但裡麵泄露出來的極致的怨毒和惡意卻能看得人後脖頸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