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晝回到501後沒多久, 夜晚就來臨了。
這裡的日夜轉換十分突兀,窗戶外頭的藍天白雲在短短五分鐘內就變成了漆黑的夜幕,像是手動調整的掛畫一樣, 而且調整掛畫的人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敷衍被發現,掛在天上的月亮乾脆就是一輪蠟筆塗出來的粗糙彎鉤, 兩顆同色的拙劣五角星點在彎鉤的尖角上, 畫出了個兒童簡筆畫式的笑臉。
雖然星月的畫法充滿了天真童稚的趣味,但搭配上目前這個場景,隻能看出陰森森白慘慘的可怖意味。
而且……喬晝皺起眉頭回想了一下, 他來到這裡時,牆上的掛鐘明明顯示的是十二點,看天色絕對是中午十二點,怎麼會這麼快就到晚上了?
他身上沒有手表,裝修未完成的毛胚房裡也找不到什麼計時器,但按照喬晝的推斷,從他出現在這裡,到現在夜幕降臨, 大概隻有四個小時。
到底是這裡的白晝隻有四個小時, 還是這裡的下午四點就是夜晚?
喬晝傾向於前一種猜測。
這裡的白天和黑夜或許有什麼名堂, 所以在二十四個小時內,需要有好幾次白晝黑夜,四個小時為一次輪換的話, 恰到好處。
這間房就是裝修到一半莫名其妙人都消失了的樣子, 各種建築用材都零零散散扔在地上,牆角還有一大堆黃沙和幾袋子石灰。
喬晝一點一點尋摸著能用的東西, 之前到這裡來時太過匆忙, 他壓根沒時間好好看看周圍環境, 趁著這個機會,倒是能完善一下自己的劇本。
不過他剛剛靜下心來研究那些工具,樓下就傳來了一道撕心裂肺的淒厲慘叫。
這聲音尖高飄遠,難以想象人類竟然能發出這樣超越極限的叫聲,整棟樓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聽見這個尖銳的女聲,像是一把錐子一樣捅破了居民樓寂靜的夜晚。
她還在持續不斷地尖叫,斷斷續續地夾雜上了重物翻倒、砸在牆上地上的聲音,還有帶著哭腔的含糊求救。
托老樓隔音效果差的福,喬晝分辨出了這是來自二樓姚瓊的呼救,她屋裡好像進了東西。
“救命啊!阿誠!你在哪裡啊!救命啊!阿誠……阿誠救救我!你彆過來啊啊啊啊啊!不是我殺的你不是我!”
姚瓊語無倫次地尖叫躲避,她的房間布局和喬晝的差不多,在突兀地夜晚到來前,她正坐在臥室的床上,不安地環顧四周。
她拿到的劇情很好猜,主人公是出軌家暴的丈夫和在憤怒中爆發的妻子,為了懲罰丈夫的不忠,妻子在一個夜晚偷偷用絲巾繞上來熟睡丈夫的脖子,徹底結束了這個滿口甜言蜜語的男人的生命。
姚瓊一來,麵對的就是床上那具滿臉青紫眼珠滾圓的男屍,麵目猙獰到扭曲的男人頭歪向一邊,兩隻手因為瘋狂抓撓床頭而鮮血淋漓,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部折斷了,床頭上都是坑坑窪窪的抓痕和血跡。
隻是他的手早就被妻子悄悄綁死在了床柱子上,任他怎麼抓都抓不到脖子上那根致命的絲巾,隻能瞪大眼睛死死看著和他同床共枕了多年的妻子,可能直到死他都不明白,為什麼一向逆來順受的妻子忽然間就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姚瓊這是第二次進遊戲場,好歹算是有了點經驗和膽量,她哆哆嗦嗦地將男屍從床上解下來,用床單包住,還搜刮了家裡所有的膠帶,把這團東西纏繞得嚴嚴實實,拖著塞進了次臥的衣櫃裡。
其實她本來打算把屍體塞到床底下的,但她查看了一下每個房間,發現隻有主臥的門可以上鎖,次臥的鎖壞了,兒童房的門則壓根就沒有鎖,出於保護自身的本能,儘管她對這個死了人的房間特彆反感,也不得不暫時將其劃為避難所。
用衣服遮擋住衣櫃裡那團東西後,她關上櫃門,出去尋找其他的同伴,遇到自己的男朋友則是一個意外之喜,幾人商定分散後,阿誠送她回了二樓,她回到主臥鎖上門,打定主意在二十四小時到之前,絕對不會再踏出這裡一步。
——可是沒想到她不出去,有人卻急著要進來。
外頭天色的變化異常醒目,姚瓊是第一時間發現的,她掀開窗簾望著天空,對於那輪蠟筆畫出來的月亮感到不適,然後就聽見了樓下傳來細微的窸窸窣窣聲。
老樓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差,姚瓊悄悄地趴在地板上,耳朵貼著瓷磚靜靜地聽,清晰地聽見了那種不間斷的沙沙聲,像是雨水打在密密的葉子上、揉皺的玻璃紙在平麵上展開,細細的、脆脆的,被固體傳導而來的聲音,清晰得就像是響在她的耳畔。
樓下在乾什麼?姚瓊想。
她的臉還貼在地上,瓷磚涼涼的溫度很舒服,讓她體內因為恐懼而奔湧的血液都安靜了下來。
而且……這聲音聽起來怎麼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姚瓊絞儘腦汁想著,那個聲音仍舊窸窸窣窣不緊不慢地響著,姚瓊皺著眉頭,視線遊移,她總覺得這個聲音真的很熟悉,某種第六感也在神經上跳動,提醒她快點想起來。
是什麼呢……
啊,是膠帶揉搓的聲音!
一截一截的膠帶扯開,包裹住床單和裡麵的人,密密匝匝地黏貼,一層、一層,一圈、一圈……
姚瓊脊背上忽然冒出了大量的冷汗,因為她猛然意識到,那個聲音或許並不是來自樓下,而是來自——她的隔壁。
她仿佛可以想象到,那個被層層膠帶纏裹起來的人,是如何一點點掙脫束縛,將膠帶一條條撕扯下來的,透明膠黏糊糊扯開的聲音絲絲拉拉響個不停,姚瓊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做點兒什麼,但巨大的恐懼占據了她的大腦,讓她在原地動彈不得。
“咯吱——”
木櫃子的門被推開。
沉悶的聲音落在地麵上,音量並不大,可是落在姚瓊耳朵裡,卻如同響鼓重錘。
她渾身不可遏製地顫抖起來,理智命令她趕快站起來跑出去,畏怯的身體卻死死定在原地,她額頭上的汗滴在地上,眼珠輕輕轉了一下,看向門口。
門縫到地麵那條窄窄的縫隙裡,有一片更為深沉的影子擋住了薄弱的客廳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