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01的隔壁, 範悅和陳茵死死抓著對方的手,交握的掌心裡汗水黏膩,但就算如此, 她們也沒有要放開手的意思, 握手更像是一種從對方身上汲取力量使她們不至於當場崩潰的手段。
陳茵臉上都是被因為爬了水管,頭臉和身上都是臟兮兮的灰, 被汗水和眼淚一衝, 臉上就是一道道滑稽的紋路,旁邊的範悅也沒比她好多少, 她幾乎是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不要太過分地發抖,免得弄出動靜引起外麵鬼的注意。
兩個姑娘一邊發抖, 一邊豎著耳朵聽對麵房屋裡傳來的歌聲,孩子的聲音稚嫩爛漫,換個藍天白雲的場景的話應該會讓人會心一笑,但放在這裡,就隻能讓人腎上腺素飆升了。
樓上姚瓊被鬼追殺的時候, 她正坐在客廳裡膽戰心驚地等待著時間過去, 她不打算進臥室睡覺, 乾脆在沙發上把這24小時熬過去算了,其中固然有她為了安全起見地考慮, 也有一點原因是因為這個房間的臥室實在太糟糕了。
作為一名算得上是見多識廣的玩家, 範悅在來到這個遊戲場的時候, 睜眼一看見臥室, 就憋不住吐了,這個案發現場的糟糕程度遠遠超過了人能承受的底線。
101的住戶範悅, 是一名有嚴重精神疾病的單親母親, 她有一個五歲的兒子, 母子倆相依為命。
範悅對唯一的孩子非常重視,到了患得患失的地步,她不允許兒子在沒有她的陪伴下出門,也不允許他離開自己一定範圍,不許他和彆的小朋友玩耍,不許他去人多的地方、偏僻的地方、陌生的地方……
總之,範悅在努力地以一己之力,將兒子當做一株嬌弱可憐的花,想將他養在隻有自己能觸碰到的真空玻璃溫室內,像老母雞保護小雞仔一樣,張開自己的翅膀死死將孩子護在身體下。
病態的保護欲和強烈控製欲摧毀了這個本就脆弱的家庭,範悅的兒子有一天在和小朋友玩耍的過程中,不慎跌倒撞傷了膝蓋,這個意外讓精神狀態不正常的範悅徹底崩潰了。
這個世界是危險的,就算有她竭儘全力的保護,也不能讓寶寶平平安安地長大。
如果他能像嬰兒時期,一直待在她的肚子裡,該多好啊。
所有的危險都會被她擋下,他永遠眷戀地依偎在她身體裡,不會突然離開,也不會突然走失,她也不用每天半夜醒來,盯著孩子一遍遍確認他的健康和平安。
要是寶寶能永遠待在她的肚子裡……該有多好啊……
癲狂的女人徹底魔怔了,她提起刀,將刀鋒對向了熟睡的孩童。
範悅來了之後,要麵對的就是這個場麵。
整個臥室都濺滿了猩紅的血,稀碎的肉沫鋪滿了床,凶手好像將這張床當成了一個完美的料理台,在上麵把自己年幼的孩子一點點切割剁碎成了肉泥,一旁還放著盛滿清水的鍋,一看就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
這場景衝擊力實在太大了,範悅甩掉手裡滴滴答答淌血的刀,衝進衛生間吐了個昏天黑地,整整花了半小時的時間才收拾好情緒,回去“處理現場”。
說是處理現場,其實她也下不了手再做什麼了,受害人都已經給剁成這副樣子了,她還能怎麼處理?衝進下水道嗎?!
儘管知道這裡是遊戲場,範悅還是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她用床單包著提起這些碎肉骨骼,打了個大包袱,本來想給它藏起來,不過一看整張床的床墊都已經被血打得濕透,藏不藏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於是就索性將包袱扔在了床上。
臥室的門緊緊關著,範悅就打算在沙發上坐滿二十四小時,熬到遊戲結束。
這個選擇直接救了範悅一命。
當二樓姚瓊因為門被打開而被迫和鬼麵對麵追逃的時候,範悅心裡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她迅速站起來,四下環顧,接著臥室內就傳來了模模糊糊的兒童歌謠。
“小月亮,睡彎彎,姥姥叫我回鄉鄉……”
“走鄉鄉,戴紅花,大樹底下吃香香……”
小孩的聲音又細又尖,清澈的童音脆生生的,可是落在範悅耳朵裡就讓她渾身的毛孔都立起來了。
電光石火間,她就想明白了二樓的姚瓊遇到了什麼——那個被“姚瓊”殺掉的受害者,一定也變成鬼回來了!
死人變鬼這種事情,在遊戲場裡也不少見,範悅接受得很快,下一秒就開始琢磨要怎麼脫身,當務之急就是離開這個有鬼的危險地點。
和關鍵時刻瞻前顧後的陳茵相比,範悅的行動力極高,她三兩步衝到了門邊——感謝她一直待在客廳裡,不然就要被臥室裡的鬼給抓個正著了。
秉承著在家裡養出的良好習慣,範悅一把抓起鞋櫃上的鑰匙,抬手開門出門關門一氣嗬成。
等將歌聲阻隔在門後,站在了昏暗的樓道裡,過度緊張的大腦才堪堪回神,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範悅大口大口喘著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背後衣服已經全都濕透了。
堅硬的鑰匙硌得她的手生疼,她無意識地用力捏著鑰匙,開始焦躁地思考接下來要怎麼辦,之前眾人散開時還強調過不要給彆人開門,就算她現在上樓去求救估計也不太可能得到幫助,而且二樓還有姚瓊那個鬼受害人攔路呢,她也不太敢衝上去……
範悅怎麼想怎麼覺得這是死路一條,剛剛從101逃出生天的喜悅短暫地被衝刷了個一乾二淨。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範悅用力捏著鑰匙,忽然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鑰匙串,上麵怎麼有兩把鑰匙?摸著還不太一樣?
兩枚鑰匙顯然並不屬於同一扇門,但鑰匙的大小尺寸也能看出,它們都是進戶門的鑰匙。
一把鑰匙是開101的,那另一把鑰匙呢?
範悅恍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麼,驟然升起一絲希望,騰地跳起來去摸索著開102的門,果然,看著就令人很有安全感的大門應聲而開。
範悅顧不上更多,草草確定了裡麵乾乾淨淨沒有人也沒有鬼在守株待兔後,反手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趴在貓眼上盯著對麵的動靜,祈禱那個小孩不會走出來。
結果她沒等到小孩走出來,反而等到了一個從四樓攀著水管爬下來的陳茵。
陳茵滑到一樓之後不得不想辦法進入居民樓中,恰好101的臥室窗戶開著,裡麵又沒有人,她就輕手輕腳地跳了進去,腳尖剛一落地,她就後悔了。
剛才在房子外麵沒聽見,一進到屋內,那陣悠悠的童謠就飄入了她的耳朵。
陳茵才不信範悅會有心情在這種時候唱什麼歌,所以不用想,肯定是這屋裡出鬼了。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要轉身從窗戶裡再爬出去,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血肉模糊的頭顱擦著她的臉從天而降,砸到了一樓外的地麵上。
陳茵:……
那個鬼這麼凶殘的嗎?!為了追她居然直接把頭扔下來了!
陳茵不敢再出去了,隻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往客廳蹭。
臥室滿床的鮮血淋漓嚇了她一大跳,作為凶手之一,她立即明白了這裡發生過什麼,這慘狀讓她屏住了呼吸,生怕不小心被厲鬼發現,好在本來待在臥室的鬼走出去了,它正在含含糊糊地撒嬌喊媽媽,現在這個聲音正在左邊的廚房裡。
陳茵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冷靜勇敢過,絕境果然是能挖掘人極限的最好機會,她就這樣一邊側著耳朵聽廚房裡的動靜,一邊貼著牆壁往門口走,竟然就這樣順利地走出來了。
她悄聲開門、出門,小心翼翼地抓著門把手,想將門重新關上,然而在散落燈光的門縫縮小到一個巴掌寬的時候,廚房裡的小鬼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動靜,忽然停下了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