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巴黎之死(七)(1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6239 字 11個月前

巴黎的亂象持續了兩周,最後終結於路易十三和阿黛拉王後被投入楓丹白露宮看守,原來的貴族議會被解散,新的國民議事團成立,以弗朗索瓦為首的二十人組成議事團臨時法庭,宣布了對巴黎的接管。

國民議事團成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對貴族的大清洗。

這場清洗開始於一個籍籍無名的農女的控訴,她在每周一的議事團千人大會上,公開指控路德男爵在農莊度假期間□□她,並且打死了為她討還公道的父親和弟弟,請求國民議事團依法對路德男爵進行審判。

平民對貴族發起殺人指控在這個國家的曆史上屢見不鮮,但從未有一例獲得成功,不過很顯然,曆史會記錄下這“第一例”。

國民議事團臨時法庭在聽取了農女的指控,並調取了人證和雙方當事人的口供後,依法對路德男爵處以了死刑判定,並當場逮捕凶手,進行了絞刑。

烏泱泱的人圍在絞刑台下,一雙雙麻木呆滯的眼睛看著被掛在絞架上抽搐的人體,眼睛中慢慢地放出了微弱的光。

第二天,控訴貴族犯法的案件就如同雪花一樣飛向了國民議事團的案頭,警衛隊不分日夜地穿梭在大街小巷,砸開莊園宅邸地大門,將衣冠楚楚的貴族們拖死狗一樣拖出來,在白日的陽光或是雪亮的汽燈下,他們的臉色就像是上了幾層厚厚的石膏粉那樣慘白。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種狂熱又神聖的氛圍裡,往日裡畏縮佝僂的平民們挺胸抬頭,沒有足夠人手的貴族們緊閉大門,四處打探能夠離開巴黎的途徑,同時在心中開始瘋狂唾罵那群不知好歹的賤民。

本以為路易十三和王後被囚禁已經是極限了,他們為了換取自身的安全對此也是不聞不問,誰知道那些該死的家夥居然搞起了什麼法庭審判!他們到底想做什麼?還有那個國民議事團……什麼時候沒讀過書的下等泥腿子們也能夠戴上“議員”的頭銜,商討起高貴的藍血貴族的命運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古往今來也不會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了!

弗朗索瓦!該死的弗朗索瓦!

他到底想把巴黎、把高盧,弄成什麼鬼樣子?

難道他真的在做什麼國家共和的瘋狂大夢嗎?想回到曾經的羅馬共和國?那真是瘋子才會有的想法!

還是說……他想要做凱撒?

既然如此,那他們也需要一個能為他們保全王座的克裡奧佩特拉。

外頭的貴族們叫苦連天,礙於教堂本身的特殊性,國民議事團暫時還沒有要對教堂動手的想法,被貴族們寄予厚望的埃及豔後並沒有如他們的想象一樣,和凱撒大帝情投意合蜜裡調油,事實上,因為巴黎事務繁多,作為國民議事團的首腦之一,弗朗索瓦來聖母大教堂的時間少得屈指可數。

於是誰都不知道,這個公認的凱撒情人,正熱烈地追逐著一位神父。

佩特羅沙結束了晚禱,舉著燭台將禮拜堂裡最後檢查了一遍——這個活兒本來是教堂中的仆役做的,但是自從大街上各種亂七八糟的呼聲越來越高,舉報貴族違法行為的收入節節攀升,教堂裡乾雜活的苦役就越來越少,最後一個仆從在今天下午卷了包裹跑了,臨走前還試圖順走亨伯特神父房中的一隻金燭台與禮拜堂裡的黃金聖母小像,被守在門口的兩個士兵抓住後打了一頓。

當然,那隻金燭台和黃金聖母像最終也沒回到教堂裡。

佩特羅沙檢查了一遍圓形禮拜堂八扇門是否上了鎖,熄滅了牆邊的燈,慢慢退出了這座用黃金琉璃和玫瑰花窗裝飾的漂亮建築。

而在花木扶疏的夾道旁,艾利亞諾拉不知道已經在那裡站了多久,夜色沉沉披掛下來,站在夾道邊的閹伶半個身體都被陰影遮蔽,隻露出那頭標誌性的金色長發,好似昂貴的蜂蜜琥珀包裹著上等的牛乳。

看見他,神父先是微微一怔,然後露出了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您還沒有放棄嗎?”

站在陰影中的閹伶抬起臉,吝嗇地允許月光照亮他的麵頰,和兩周前那個光彩照人風華絕代的他不同,此刻的艾利亞諾拉像是將要燃燒殆儘的火焰,他的雙頰上泛著不健康的潮紅,身形消瘦,皮膚過分蒼白,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如一捧一吹就要散去的灰燼,唯有臉上那雙淡紫色的眼睛亮得可怕——

那雙屬於魔鬼的眼睛。

盛滿了扭曲熱烈的渴望、露骨猙獰的愛欲、瘋狂哀憐的懇求,這是一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的眼睛,他用這雙燃燒著鬼火的眼睛訴說純潔無暇的愛情,訴說足以將自己置於死地的卑微渴求,他快要在無邊的煎熬裡將自己燒成乾枯的木炭,但他又心知肚明,他所渴求的愛人絕不會給他回應。

這甜蜜的、痛苦的折磨,造就了一個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可憐鬼。

“或許您應該更在意自己的健康。”佩特羅沙停在一米開外,舉著燭台,輕聲說。

閹伶抓著花枝的手上泛出了青白,沒有梳理過的長發蓬亂地垂落在他肩上,幾乎是一瞬間,他臉上就放出了被神明眷顧似的純真快樂的光彩:“感謝您的關心,可敬的先生。”

想說點什麼的佩特羅沙頓時閉上嘴,搖搖頭:“……你真是比石頭雕的聖母像還要頑固。”

“誰都不能讓我離開您,”閹伶用那雙淡紫色的眼眸望著神父,他的美麗並未因身體的消瘦衰減而褪色,相反地,那種魔性的魅力如同沼澤的泥水一樣,能夠拖拽著一切理智清晰的人溺斃在這灘魔鬼的月色裡,“我知道這愛情對您而言是荒誕的,但主也未曾剝奪我渴求您的權利——哪怕您無法回應我,也請允許我這樣貪婪地注視您。”

和神父談愛情,這的確是驚世駭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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