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巴黎之死(完)(1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6351 字 11個月前

席卷了整個巴黎的烈火映紅了半個天空,駐守在外的士兵和記者們渾身發麻,他們麵前的空氣已經因為高溫產生了扭曲,翻滾的熱浪如有實體般撕開木製的房舍,中世紀瑰麗宏偉的宮殿和狹窄破舊的破屋在死神的鐮刀下一視同仁地被摧毀,玻璃爆裂的聲音連成了一片,借助進入火場的救火者們佩戴的通訊儀器,他們清晰地看見了這場地獄之貌。

與此同時,隱約傳入他們耳中的還有飄渺悠揚的歌聲。

“這是……什麼聲音?”

有人露出了癡迷的神色。

在巴黎黑洞展露在世人麵前時,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就已經蜂擁而至,高盧政府為了維持秩序,拒絕了所有通往巴黎的航班,並封鎖了周邊鐵路,但偏偏有這麼多藝高人膽大的家夥——尤其是沉迷藝術的那些瘋子們,大多有錢有閒腦子還轉得快。

高盧大學直接組織了一支“藝術鑒賞”小組,拿著高盧副總理簽發的同行令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封鎖圈,更彆說其他還有什麼權貴的親戚朋友,到最後,來這裡“發掘靈感、研究藝術”的藝術家們都快組成一個團了。

這些年齡橫跨了半個世紀的男女老少們或坐或立……甚至還有幕天席地躺在外頭“捕捉繆斯女神的裙擺”的家夥。

“看看這些呆頭鵝……到底是什麼東西攥住了他們的卵蛋子,讓他們這樣魂不守舍。”

守在安全線外的士兵再次伸手把快要將脖子伸進危險距離的一個老頭子往外拉了拉,對自己的同伴抱怨。

“粗魯的士兵!聽!這美妙的音樂!這絕對是超越了當世所有歌唱家的傑作,你應當為能夠聽見它而感激主賜予了你耳朵這個器官!”

那個給自己修剪出了精致小胡子並將末梢卷了一卷的老頭瞪大眼睛,用手杖敲擊地麵,乾癟瘦削的身體裡迸發出了無限的活力,揮舞著手指揮自己身後的學生們:“都聽!認真聽!這絕對是失傳已久的閹伶唱法!能夠超越人類極限的高音,極致華麗的共鳴,沒有任何過度痕跡的轉折——隻要能學到一點,你們就能站到維也納皇家劇院的舞台上去了!”

他身後年輕的男女們也一個個被打了雞血一般,恨不得摘下耳朵扔到黑洞裡頭,去近距離感受一下那來自蒼穹的海妖吟唱。

“該死的,把這群礙事的東西趕走!裡麵燒起來了沒看見嗎!”駐守的軍官滿場調度,一回頭看見這群神色癡迷的家夥還在這裡“仰慕繆斯”,血壓嗖地就衝上了腦瓜頂,大喊大叫著讓部下趕緊驅逐這些金貴的大家夥們。

“這裡可不是讓他們參觀展覽的藝術博物館!裡頭已經死人了!”他怒吼著表達自己的不滿。

“都是瘋子……”目送著部下連拖帶拽地將這群“藝術鑒賞”小組成員趕上車,軍官摘下帽子,狠狠呼嚕了一把毛發所剩無幾的腦門,惡狠狠地在心裡抱怨了一通,再將視線轉向麵前宏偉瑰麗的巴黎火場時,他眼中已經滿是畏懼。

他不明白那些“藝術家”們怎麼能坦然自若地為了裡麵一個虛無飄渺的歌聲神魂顛倒,他隻看見了被熱浪扭曲的空氣和坍塌的樓房,世界末日的景象也不會比這更可怕,而更可怕的是……屬於黑洞的那層薄薄平麵正在飛速溶解。

它就快要登陸現實了,以吞噬整個巴黎為代價,帶來那些瘋子們渴望的藝術和美。

但是、但是不是這樣……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麵前的場景,就算是陪兒子去看複〇者聯盟的時候,裡頭那些大場麵特效搬過來都沒這神奇,那層封印著光怪陸離夢境的平麵已經溶解到近乎於無,龐大的城市在曠野上迅速勾勒骨架充實血肉,奢華靡麗的楓丹白露宮牽著塞納河的手迤邐而行,被火焰包圍的都市正在人們絕望的視野裡降臨——

然後這場呼嘯而來無法阻止的登陸就滑稽地卡在了半當中。

香榭麗舍大街上一半的樹木簌簌地搖著蒼翠碧綠的枝葉,一半的樹木則在火焰中哀鳴,它們以一條無形的平直的線為分界,這頭的楓丹白露宮被火燒灼得宛如火炬,那頭的凡爾賽宮歲月靜好,帶著一身時光的斑駁安穩等待下一批遊客的到來,整個巴黎好像被從中切分成了兩塊,一半沉迷在中世紀華彩的浮夢裡,與火焰共生共舞,一半則回歸了現實,安安生生地做著合格的展覽品。

偏偏它們兩半和諧得不得了,火焰穩穩地停在那條不知名的線外,連一毫米外的一棵小草都不會舔舐到,而塞納河洶湧的水也無法撲滅楓丹白露宮庭院裡一簇微弱的火苗,它們和諧共處的樣子足以讓所有國家的領導人感到羞愧。

看著這奇詭怪異的共生場麵,所有人都張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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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前,在巴黎鐘樓上彈奏西伯利亞手風琴的樂師放下了手中的樂器,撣了撣衣角,從身旁一雙手中接過一束芬芳嬌豔的玫瑰。

這束花和被阿黛拉女王扔掉的那一束一模一樣,有著芬芳美麗的淡紫色花朵,花瓣上還掛著新鮮的露珠,然而在短短數秒內,仿佛有魔鬼的手從上麵拂過,飽滿的花苞乾癟扭曲下去,上麵多了被碾壓踩踏的痕跡,像是被車輪碾壓、被足靴踩踏,上麵還沾染著臟臭的泥水,他耐心地挑揀著,從中選出花瓣完整、花朵鮮嫩的幸運兒,最終能入的他眼的,也隻有唯一的一朵罷了。

傀儡女王阿黛拉,異能力·編織幻夢,舞台上的傀儡,一生都活在彆人為她編織的美夢裡,於是她也順理成章地繼承到了這個能力,能夠將所有曾經被她擁有、觸碰過的東西一一重現,但一切美夢都要破碎,她編織而成的東西也忠實地貫徹了這個特點,能被她重現的東西,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重現它之後經曆的一切,並最終凝固在它現在“應當具有”的形態裡。

阿黛拉重現了那一束被奉到她手中的“愛麗絲”,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這一束花就重複了它被遺棄的一生,仍舊以朽爛零落的姿態出現在了這裡。

玻璃屋裡的洋娃娃、舞台上旋轉微笑的傀儡玩偶……再美麗的夢境,都是要回歸臟臭不堪的現實的。

編織幻夢,到底編織的是美夢,還是噩夢,又有誰說得清呢。

衣角破損,帶有火舌灼燒痕跡的女王靜默地坐在鐘樓的黑暗中,卷曲的褐色長發披散在肩頭,她抱著膝蓋坐在這裡,像是一朵小小的無辜的蘑菇,樂師挑揀玫瑰時,她就默不作聲地一點點收攏著落在她腳邊的花瓣,將它們攏成一個小小的堆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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