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大結局(中)(1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6856 字 11個月前

【他們的馬車行進在鄉間小徑上,玫瑰色的晚霞塗抹在天邊,深綠色的細草又長又密,丘陵上很少生長參天大樹,灌木為主體的叢林構成了所有鳥兒和昆蟲的樂園,百裡香、薄荷和可以采摘食用的檸檬草參雜在一起,在它們和冬青的交界處,有醋栗、接骨木、桃金娘和鬱鬱蔥蔥的女貞樹,它們之中的大部分正處於花期,金黃、桃紅、粉色與紫色的花朵簇擁在一起,像是編織得過分豔麗的東方掛畫,藤蔓和蕁麻鋪陳在地上,馬蹄踩在上麵,猶如陷入了一張柔軟的毯子,讓乘客不必承擔多餘的顛簸。

黃黑條紋的野蜂嗡嗡著在枝葉花朵間飛舞,啜吸甘甜的露水,高速震動的翅膀像是一片片透明的水晶。

多蘿西倚靠在馬車上,掀開簾子貪婪地看著外麵的景色,欣賞鮮豔花朵的顏色透過袖子上蕾絲邊的孔洞照出來的奇妙色調,這些都是她過去十幾年裡看過無數遍的景色——粗俗、肮臟,但是她忽然發現,原來坐在馬車上“看”的時候,它們竟然會呈現出一種奇妙的美感,離開了這片泥濘的土地,將雙腳放在雲朵一樣的地毯上,她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那些貴族老爺們提到的“野趣”是什麼東西。

伯爵的莊園在前方顯露出了教堂蒼白大理石色的尖頂,上麵立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裝飾,此刻它正托舉著西沉的太陽,看起來像戳了個蛋黃的叉子。

多蘿西不感興趣地轉移了視線,莊園的大門已經打開,馬車暢通無阻地進入了這裡,她注意到另一條小路上也行駛來了一輛和自己乘坐的模樣差不多的馬車。

搔首弄姿的賤人。

她看見那輛馬車的車窗裡一閃而逝一張秀麗的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孩的麵容,甚至對方也穿著和她差不多的白色絲綢長裙,她野性的直覺在一瞬間就告訴了她,這是她的競爭對手,毫無疑問,她想。】

光潔的紙張被緩緩翻過,修長的手指壓在紙張角落,這是一打半個指節厚的a4紙張,上麵用五號字體密密麻麻印滿了文字,沒有什麼裝幀和排版可言,純粹就是網站上下載打印出來的東西。

【多蘿西的視線被莊園噴泉前那一叢精心修剪的薔薇吸引了,它們被刻意修飾成了特定的造型,草木和花朵的厚重香氣讓人的呼吸有些困難,噴泉濺落的水聲宛如高明的樂師彈奏的魯特琴,紅得異常純正的薔薇每一朵都有成年女性手掌那麼大,花瓣邊緣蜷曲,肥厚的花瓣透著高質感的啞光,在手指間滑動的時候,有種曼妙的絲絨質地觸感——多蘿西摘下了離自己最近的那一朵,趁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時候,然後將這朵豐滿肥碩的花朵在自己頭發上比劃了一下,偷偷借著噴泉池子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倒影。

金棕色的披肩卷發,玫瑰色臉頰,還有飽滿的嘴唇,纖瘦的腰肢與豐盈的胸脯,屬於少女的青春活力就是主的恩賜,沒有人能否認她的美麗。】

邵星瀾的目光在這行字上盯了一會兒,合上書沉思了片刻,又看向旁邊那份文檔:“……前一天剛下過雨,我下馬車的時候,裙子還被水坑濺濕了,要不是這樣,我應該去摘那朵很好看的野薔薇,我都能想象到那朵花戴在我頭上會有多好看……”

不對,這完全不對。

她所說的內容,和《獵殺新娘》裡寫的根本不一樣。

記憶裡的陰天,和裡描繪的有橘紅色夕陽的傍晚;被渴求而沒有得到的薔薇,和被摘下後安放在發髻上的花朵……

這並不是什麼非常值得關注的重要事件,隻不過是小而又小的細節,但是邵星瀾覺得,既然瘋醫生這麼執著於這個細節,或許其中就是有什麼秘密。

被主人肯定確信的記憶,和白紙黑字記載在書上的內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出入?

喬晝拉過筆記本,想了想,在搜索欄裡敲下了“勞拉·懷恩”,關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作家,就算是強大的互聯網,也隻能找到寥寥屬於她的信息,《獵殺新娘》是和她並列的另一個詞條,緊隨其後的就是在線和文檔下載。

這本書就算是在白頭鷹也沒有多少發行量,龐大的圖書市場不缺這一本從內容到文筆都乏善可陳的恐怖,寥寥五千的印刷量砸下去,甚至沒能在市場上掀起一朵小浪花,當然也得不到被翻譯成其他語種的待遇,僅僅能在網絡上找到這本書的電子文檔。

不過互聯網被譽為能記錄世上一切留存過的痕跡,顯然也不是空穴來風和過度誇大,他在一堆無用的、重複的、冗雜的、答非所問的信息裡,找到了一張圖片。

那是俄亥俄州每日新聞報在一月四號的一張截圖照片,上麵一個小角落報道了一次車禍事故,因為雨天路滑,路上的積水嚴重,運送農產品的大卡車發生側滑,和一輛私家車發生撞擊,事故造成一死兩傷,死者為私家車駕駛員勞拉·懷恩,生前是一名作家,曾經出版過一本恐怖,車上是與她同行的新婚丈夫。

陰雨天氣。

喬晝雙手在下巴搭了個尖尖的塔,睫毛靜靜地垂落,忽然側過臉,問:“你覺得我的猜測是正確的嗎?”

他身旁一臂之遙的沙發上坐著與房間現代化裝飾風格全然不同的男人,對方穿著頗具魏晉遺風的寬袖大袍,淺青色的衣擺滑落在地麵上,用布條簡單捆紮了一下的及腰長發烏黑順滑如質感酸涼的絲綢,他眼睛上蒙著一條近兩寸寬的綢帶,白色的布料將那雙眼睛遮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淡紅的唇,聽見喬治的問話,他轉過臉,輪廓清瘦銳利的側臉被燈光切割出漂亮的明暗。

他布滿細碎傷口和傷痕的雙手輕輕撫摸著膝頭的竹簡,傷痕累累的手指宛若摩挲情人的肌膚般觸碰竹簡上的文字,風雅高華的高門公子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容:“我隻是史官,記錄、撰寫,從不參與改變任何曆史。”

“你所經曆的,就是未來的曆史。”

喬晝與他隔著蒙眼的綢緞對視,這種感覺無論經過多少次都很奇怪,他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一個陌生的人,兩個同樣的靈魂在不同的軀體裡凝視對方,這種角度的轉換非常有趣,喬晝常常能從中得到一些靈感。

比如現在。

他根本不需要有人對他的判斷下定義,正確或是錯誤,早在他將話問出口之前,自己就已經有了決斷。

一個彬彬有禮的隱形控製狂,自大又傲慢的人。

所以此刻出現在他身邊回答他的問話的是“不參與決斷”的史官,而不是和他一樣傲慢的小國王或是劍走偏鋒的瘋醫生。

喬晝伸出手,不帶任何感**彩地撈起丹青令的一縷長發,繞在手指間,像是彈撥琴弦似的玩著,出身鐘鳴鼎食之家的年輕郎君也不生氣,堪稱縱容地讓他把自己的頭發當成玩具,自顧自地“看”著竹簡上的文字。

視野裡一半是矇昧的黑暗,一半是清俊高雅的丹青令,手上有著發絲順滑柔軟的觸感,也有竹簡粗礪凹凸的劃痕,這種錯亂的感覺大概會讓所有人都無法忍受進而開始懷疑自我認知,但對於在“錯覺”裡生活了許多年的喬晝來說,區分並且歸類這些感覺的過程令他平靜且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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